“所以这个典故在《左传·昭公十五年》里这样总结的，”莫青合上备课本：
“力能则进，否则退，量力而行。”
小小的教室一阵窸窣，中短发的女孩用胳膊肘捅了捅毛球发卡的同桌。
“老师在骂你。”(￢_￢)
“老师在骂我。”（╥﹏╥）
“虽说只是作为课外知识的拓展，不会进考卷，但还是希望大家能好好记住……”
“所以洛瑶同学！”莫青微笑着加重了语气：
“你明白了吗？”
“额。”洛瑶心虚地站起来，眼神飘忽。
“明……”
“……？”
她不知怎的一激灵，到嘴边的附和卡回了嗓子眼。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引导她进行反抗……暖暖的，痒痒的，让她感觉能都慢慢漂浮起来的……
她突然意识到，在这“稚嫩无力”的福利院小学生外表下，还隐藏着“准传奇魔法少女”秋英的面容。
或许是这一层身份带来的更活跃的思维，又或许是自己现在其实正处在打倒怪兽拯救公园的究极大胜利中，那样的受人们尊敬，那样的激情澎湃……她得直面她的真实想法，要是这么屈服可就有愧于英雄微光的名号了！简而言之，魔法少女，不畏强权！
于是在瞬间的头脑风暴后，这位觉得现在可以小小地骄傲一下的少女，眼中闪闪发亮、高高摊手并仰望天空45度角地据理力争道：
“可我觉得呢，有些时候呀，嗯嗯，就得需要那种超乎寻常的勇气，才能——”
“啊！”
没写完的粉笔精准命中那光洁的额头，啪的一声将所有萦绕在她周围的幻想和闪光全部击碎。
“呜，明白了……”洛瑶眼泪汪汪地抱着头。
少女，重回现实，并再次领会到——生气的老师很可怕。
初秋的午间还带些许燥热，小家伙们都乖乖午睡后，莫青抓住想偷摸溜走的洛瑶，带到了空荡的教室。
蓝梓音帮忙关上门，却也坐到莫青那边微笑着看洛瑶。
“作、作业我后面会都补好的。”洛瑶抱着书包慌道。
以前老师午休前就回校忙了，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虽然那种令人心疼的奇怪焦虑感不见了是挺不错的，但她现在还有不少那边的事要应付呢。而且，小音居然叛变了？！
“今天我没有布置额外的分量吧？”
“！”
好像还真是，洛瑶迷糊地看向老师，才发现这个男人的眸子抬得比前段时间要高不少。
那目光清亮却柔和，就和……他们刚遇见时那样。
“老师？”
“独行侠的日子也该到头了。不管是基于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形势所迫？”
洛瑶沉默地低下头。
没错，不管是自那之后暴增的曝光度和各种橄榄枝带来的压力，还是她自己对伙伴与交流越来越强烈的渴望，都不支持她继续作为一个城市系统之外的独行者行动。
她一直在思考，也一直在烦恼。
想着想着，她瘪起嘴去瞥她的老师，又疑惑又有些不明所以的不满：他怎么会这么清楚，就连小音都没问她这些。
“怎么，不主动找我还不允许我上网么？”莫青抱着胸：“你又不是在侏罗纪当的魔法少女。”
“呃。”难道是读心术，不会是偷窥狂吧？到这个程度就有点……
“有点恶……”
“嗯——？”有手指重重地戳她脑袋。
“我是说互联网好恶心……”少女再度屈服。
“好了，也贫完了，来说说你的想法？”
洛瑶又低下头，小小的心思弯弯绕绕。
她从不拒绝和老师吐露心事，但之前已经用她自己都难以忍受的疏远来确保老师不再因魔法少女而受伤，事到如今，要是老实说了不就白费苦心了嘛……
真是，她可为此牺牲了好多和老师的撒娇，就不能理解下这份苦心嘛！
可恶的成年男人！
“……行吧，”莫青看那丫头还在表情丰富地抠着手指，叹了口气：“那我直接问了。”
“丫头，你现在更倾向哪个组织？”
“不、不知道哟。”（目移）
额头暴击预备状态。
“就就就反正不会去红隼嘛！”洛瑶手忙脚乱地压下了那根可怕的手指。
说好的谈心呢，都不讲道理的。少女腹诽连连。
“嗯。”
嗯是什么意思啦！洛瑶短短地抓狂了下，这时候不都该问自己为什么不去红隼、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嘛！哪有这么简省的，这是谈心是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审讯犯人呢！
但吐槽归吐槽，当洛瑶偷偷去看莫青的表情，发现那份平静显然属于一种莫名其妙的了然和理解时，渐渐充盈内心的还是欣喜。
“常春藤你大概也不会想去，将魔法更多的用来救人而非战斗……”
“我没有看不起她们的意思哦！”洛瑶连忙摆手辩解，她可不想被当成三观不正的坏孩子。
“她们当然是对的！就是，就是……”
“战斗也很重要嘛。”莫青无奈又好笑地摸摸她的脑袋。
“各司所职？”
“对对对，各司所职，嘿嘿……”后者也是松了口气。
“那样的话，岂不是只剩下——”
“也不行吧……那个什么，紫荆。”
“嗯？”
“……”
“哎呀！”洛瑶面露痛苦地甩着马尾，一股放弃思考的撒泼架势。
“说到底，什么理念嘛，就没有一个对得上的嘛！”
“干脆还是都不进算了！”
然而对于这样的她，对桌却并未传来回应。
“哎呀！！”
“……”
（疑惑并偷瞥，看到两张似笑非笑的脸）
“哎呀！！！”
“唔——”熟悉的大手左右捏住了她的脸蛋。
“好了好了，不理你还来劲了。”
“谁让——”
“这不是还会撒娇嘛。”莫青抚了抚她有些凌乱的马尾，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温暖，醇厚，但也还剩些难以察觉的，少年的喜悦。
女孩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小脸红扑扑地去盯手指。
“既然回来了，就再多依靠老师一点。”
不容商量的语气。
“唔嗯……”
蓝梓音歪头看他们，今天的洛瑶变得比成为魔法少女之前还要娇气，明明这段时间都端着一副坚强稳重的姿态……因为老师回来了嘛。
哎，真好。
“我说怎么纠结到现在，原来是自己钻进死胡同了。其实，如果把你那没来由的死脑筋放一放，这事没那么难的。”
这话对莫青自己适用，换个角度，也不要把有限的思考全用在己身。他和这位小小的魔法少女都该平静下来，好好地将视线放在前方。
不过魔法少女当归当，要是突破浮金了就到此为止——这就是莫青现在所做一切的前提，也是他对这突发现状的最后答案。
“所以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啦！”
“意思就是，”莫青轻敲她的额头：
“你为什么要那么在意别人的理念呢？”
“嗯？”
“先不说这种无聊又抽象的东西哪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更重要的是，”青年与少女四目相对：
“每个魔法少女该憧憬和追寻的，总归还是属于自己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