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1 / 1)

甘茂却沉着脸道:“行人也是公主,如何不知法度?”嬴华顿时气恼,冷笑道:“既知我是公主,你便让开。”甘茂却梗着脖子道:“身为长史,职责所在,请公主退下。”嬴华几曾受过如此怠慢,怒火窜起,抬手便狠狠打了甘茂一个响亮的耳光!

甘茂大叫一声:“来人!给我拿下!”一排武士便锵锵跑过来围住了嬴华,却面面相观不敢动手。嬴华正要发作大闹,却听得大书房里一声嘶哑的叫声:“是华妹么?别理会他们,进来便是了。”嬴华黑着脸哼了一声,一甩大袖便径直进了书房。甘茂却是愣怔在那里,大是尴尬。

进得书房,嬴华却惊讶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曾几何时,壮健沉稳的王兄,竟然变成了半躺在坐榻上的一个白发苍苍的枯瘦老人!

“王兄!你……你如何变成了这般模样?”嬴华一阵哽咽,便扑上去抱住了秦惠王。

秦惠王慈爱的拍拍嬴华的肩膀:“小妹啊,坐在这儿,听我说,我是刚刚醒过来的,你来得正是时候啊。”嬴华哽咽着跪坐在坐榻前,望着苍老的秦惠王却是止不住的泪眼婆娑,及至秦惠王断断续续的说完,嬴华的双眼便只有警觉闪烁的光芒了!

大半年前,巴蜀捷报传入咸阳,秦惠王高兴异常,大宴群臣,自己也酩酊大醉,一番吐泻,直睡了三日方才醒转。奇怪的是,秦惠王醒来后见榻前站着两个大臣,觉得眼熟之极,却硬是想不起他们的名字,只颤巍巍的指着他们,脸胀得通红,却是说不出话来!一个黑胖子高声道:“臣,樗里疾、甘茂。我王沉睡三日了。”秦惠王明白过来,心下一松,一切便都想了起来。

从此,秦惠王便自觉得了一种怪病:经常莫名其妙的觉得头着便从怀中摸出了一方竹板递给嬴华:“你走吧,我要趁着清醒,多想几件事儿。”

……

月光下,张仪端详着掌中竹板上那只展翅欲飞的苍鹰,心中竟是思潮翻滚,不能自已。看来,上将军司马错对秦惠王的骤然怪病还一无所知!这只有一个可能:司马错班师以来,从未晋见秦惠王;上将军班师不入宫,也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奉了王命诏书!若秦王清醒,断无不召上将军入宫之理。如此说来,有人矫诏?心念一闪,张仪便是一个激灵!能在法度森严的秦国与权谋深沉的秦惠王面前矫诏行事者,绝非寻常人物!如此匪夷所思,能是谁呢?

想着想着,张仪的牙齿竟咬出咔咔声响:“小妹!走!”

“疯了!”嬴华甩开张仪的手笑道:“光着身子走啊,衣服都不能穿了?”

张仪二话不说,将自己的长袍脱下来包住嬴华,又在嬴华腰间勒了一条大带:“走。去见司马错,此时不能少了他!”嬴华咯咯笑道:“这种秘事你不行,毛手毛脚,听我的了。”说罢一闪身便不见了踪影,倏忽之间,又笑吟吟转来,已经是一身黑色劲装,又利落的剥下张仪的高冠内袍,给他也换上了一身黑色短衣,还套上了一个黑布面罩!张仪笑道:“公事公行,大门出入,你这行盗一般,反是容易出事呢。”嬴华笑道:“你倒是大道,目下连王街都出不去呢,密谋者必有三只眼,懂么?”张仪便不再辩驳,却笑道:“我不会飞行术,就这般出门么?”嬴华道:“别说话,跟我来便是。”说着身子一个旋转,脚下一块大石便隆隆移动,一个洞口便赫然现出!张仪惊讶得乍舌:“噫!如何这里竟有地道?!”嬴华道:“回头再说,来吧。”拉着张仪便下了洞口,地面大石又隆隆阖上。

片刻之后,俩人冒出地面,张仪一看,竟是一片园林草地!嬴华悄声道:“这便是司马错后圆。”张仪心中更是惊讶,口中却不再说话,只是随着嬴华在树影间疾走不停。到得庭院,嬴华一伸手揽住张仪,便飞上了屋顶,两三个起落,便到了庭院正中的灯光位置,却正是司马错书房之外。嬴华在张仪耳边悄声道:“你进去说话,我在外边守着,天亮前便得走。”说罢在张仪身上一阵摆弄,张仪的黑色短布衣竟神奇的变成了一件黑色长袍,与平日洒脱的张仪倒是一般无二!

张仪走进了书房,树影里的嬴华听见了司马错惊讶的笑声,直到城楼刁斗打响了五更末刻的最黑暗时分,张仪才走了出来。嬴华二话没说,拉起张仪便飞出庭院,下了地道,天空露出鱼肚白色时,两人恰恰回到府中。看看在洞中蹭的一身泥土与一脸污垢,嬴华笑得前仰后合。

张仪板起脸道:“一整夜疯姑子也似,就知道笑!有甚好笑?”

“丞相钻地洞,灰头土脸,不可笑么?”

张仪在铜镜前看了一眼,不禁也笑了:“你倒是说说,这条地道是谁个开的?”

绯云早已经起来,一边惊讶的笑话着两个狼狈疲惫的夜行人,一边打来热水让两人洗脸。嬴华用热腾腾的面巾擦着脸道:“当年咸阳筑城,是商鞅与墨家工师总谋划。咸阳宫与各家股肱大臣的府邸,都有地道相连,怕的是一旦有陷城大战,君臣间不好联络。迁都咸阳后,商鞅收复了河西,秦国形势大变,这些地道便没有公开,只是将地道图保存在了王室书房。谋立黑冰台时,王兄将地道图交给了我,为的是秘密传递消息。可惜我除了当初探路,还从来没有用过,今日也是第一遭呢。”

“如此说来,也必有地道通向城外了?”

“有啊。”嬴华笑道:“当年在陇西,老秦人与戎狄周旋几百年,满山挖的都是秘密洞窟,长的有几十里呢,否则,精锐如何保存?”

张仪叹息一声笑道:“看来啊,这老秦人还当真有些图存应变之秘技呢,然则能保留到强盛之时,却当真难能可贵也!看看山东六国,当初哪个不强悍?可如今呢?鸟!”听得张仪一句粗骂,嬴华笑不可遏,绯云红着脸笑道:“吔——!大哥这丞相越做越粗了。”张仪却笑道:“不粗不解气,饭呢?快咥,咥罢了睡觉,睡起来出城。”绯云便连忙搬来鼎盘,张仪一夜劳累,早已是饥肠辘辘,也不与两女礼让,便狼吞虎咽起来!匆匆用罢,上榻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却正是日上中天的正午时分。看看天色尚早,张仪便冷水沐浴了一番,宽袍散发来到书房,嬴华却已经在书房等候。

“你在读书?”打量着在书案前发呆的嬴华,张仪笑了。

“没那兴致,我在看图,找出口。”

张仪恍然,连忙凑过来端详。书案上摊着一张三尺见方的大图,羊皮纸已经发黄,墨线却是异常清晰。张仪博杂如师,也算得粗通筑城术,端详了一番大图,已经看出了些名堂,见嬴华依旧皱着眉头,便打趣笑道:“木瓜一个,再看也是白搭。”嬴华红着脸笑道:“你才木瓜!在这里,我是想不出,这出口外却是甚地方?”张仪又端详一阵,指点着大图道:“这是南山,这是渭水,这是北阪,这洞口处么?对了,酆水南岗,松林塬。”嬴华惊喜笑道:“酆水松林塬,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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