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1 / 1)

我看,提前发动,先发制人!”白起却面无表情的在山溪边的大石上伫立着,朦胧的月光下好似一尊石像,良久沉默,却是断然道:“原定谋划不变,各打各的!”蒙骜倒吸了一口凉气:“白起,你真的如此笃定?这可是二十万生力军,一旦开入河外,后果不堪设想也。或者收军于函谷关内,只要函谷关不失,便是胜仗。”白起做千夫长时,蒙骜便是前军副将,加之秉性厚重诚实,与白起素来相投,故有此推心置腹一说。

白起这才低声道:“依我看,这个田地决然不是冲着我军来的,这条海蛇要吞灭宋国!”

“啊——”蒙骜长长的低呼了一声,“此时灭宋?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么?”

“哼哼,”白起冷笑一声,“人家却不做如此想,这便叫利令智昏。你想,如果不是灭宋,齐王用得着亲自统兵?一个孟尝君、一个上将军、再来一个国王,谁会如此叠床架屋的打仗?”

蒙骜不禁嘿嘿笑了:“鸟!你这脎脑偏是管用。”又连忙压低声气,“如此说来,这六国联军必乱无疑,谁能看着这块肥肉被齐国独吞了?鸟!”

“我却不管他乱不乱,只管猛打!”白起一拳砸在大石上。

蒙骜硬是憋住了开怀大笑,一拍胸脯:“鸟!便打他个乱仗,杀人算数!”

白起回身命令中军司马:“立即快马下令驻陶邑秦军:齐军但攻宋国,立即佯败撤兵,从河外回师,与王龁会合作战!”

“嗨!”中军司马一声答应,便飞步去了。

清晨,当太阳刚刚挂在东方山巅时,函谷关守将胡阳便疾步登上了城头,连续几日没有动静,他已经很是着急了。刚刚拾级跑上城墙,便听见箭楼司马急喊一声:“敌军来了!快报将军!”胡阳低喝一声:“沉住气,我来了!”便大步赶到箭楼女墙前,手搭凉棚举目一望,脸色立时便黑了下来——关外广阔的山塬上,一道金红色的细线正在迎面逼近,片刻之间,朝霞之下的金红色细线便变成了汹涌的红潮,沉雷隆隆卷地,旌旗翻飞铁骑纵横号角响亮,竟是铺天盖地压来。

“鸟!终是来了。”胡阳冷冷一笑,厉声下令,“聚兵号!”

十支牛角号“呜——!”的一声,顿时响彻关城。随着急促凄厉的号角,一队队黑色甲士从十几条石梯马道涌上城头,片刻之间,箭楼两端的城墙上便是盔明甲亮。胡阳转身大步跨上箭楼中央最高处的鼓架前,摘下两支胳膊粗细的鼓棰,高声喊道:“各队就位!回我号令——!”说罢擂动鼓棰,便是一阵急如密雨的急促鼓点。

片刻之间,箭楼下便是三声短促的牛角号,随即一声悠长的回应:“弓弩一千就位——”

“咚!咚!咚!”箭楼高处三声沉重的大鼓。

城头便是两声长号,一声回应:“滚木擂石一千就位——”

“咚!隆隆隆隆隆隆隆!”

一声长号,一声回应:“长矛手三千就位——”

“咚咚!咚咚咚!”

一长两短三声牛角号,跟着便是一声呼应:“游击手一千就位——”

“咚咚咚!咚!”

两长一短三声牛角号,又是一声呼应:“搬运手两千就位——”

“咚隆隆隆隆隆!咚!”

城头猛然齐声大吼:“赳赳老秦!共赴国难!”山鸣谷应间一阵沉雷便向远方碾去。

正在此时,远处大军已经凝成了一片辽阔的红色森林。倏忽之间,便闻隆隆战鼓掠过原野,便有三个硕大的步兵方阵推着云车、抬着云梯,怒云翻卷一般向这座连绵群山中的小小关城压来。方阵之后,三面大纛旗猎猎舒卷,赵魏韩三个斗大的白字竟是在城头也看得分外清楚。

按照田轸的军令,猛攻函谷关从午后开始。这也是春秋战国以来的攻城惯例,一则是大军驰骋抵达城下,须得稍事休整;二则是午后攻城,与夜战衔接紧密,士兵不至于脱力。但是司马尚三将却是另有一番想头:函谷关缩于两山之内,城下最多容纳两万多人攻城,赵魏韩三军二十四万人,足够轮番猛攻,无须担心士兵脱力;若能在楚军拿下武关之前攻克函谷关,便能先期直入关中腹地,那便是一战扬名天下。有了这一番想头,三将便不约而同地喊出一声:“早打好!”于是,三军部署便惊人的一致:三万骑兵留守大本营,五万步兵轻装疾进,猛烈攻城;关城一旦攻克,立即由后续骑兵长驱直入;即或攻城战旷日持久,各军步兵也可轮换回大本营休整。如此部署之下,这十五万步兵便是全部轻装,只带一日干粮,只带与攻城相关的兵器,其余辎重便全部留在了大本营。

部署一定,三军午夜出动,轻装疾进,竟在太阳出山时便赶到了函谷关下。一看函谷关并无重兵布防,三将大是振奋,一声令下,三军各出一个万人方阵:赵军居中,魏军在北,韩军在南,一齐猛攻。三将在城下约定:谁先破城,函谷关便归了谁的国家。约定一立,三将立即各自晓谕本军,并立下绝世重赏:第一个登上城头者,立赏千金,封千户!对于浴血沙场的军兵来说,赏金多少,原是身外之物,当真战死了还不定领得到;但这千户封地可是子孙承袭万世不移的爵位,却当真是千载难逢!如此赏格一出,三军将士人人血脉贲张,竟是三军较武一般,山呼海啸般向函谷关杀来!

胡阳大吼一声:“点起狼烟烽火——!打——!”

进入战国之世的第一场最大规模会战,就此开打了。

函谷关被当世视做“天下第一关”。最根本处,便在于这道雄关从未被任何一国正面攻破过。在春秋战国,唯一在军争中夺取函谷关的,只有魏国上将军吴起,可那也是先夺河西之地而后压迫秦军退出函谷关的。其所以如此,在于函谷关地形极为特殊:卡在陕陌山塬与崤山的连绵群山之中,且不在山口,而在峡谷入口两三里之后;进得关城,便又是深长如“函”的峡谷;后世《水经注》云:“(河水)北出东崤,通谓之函谷关也。邃岸天高,空谷幽深,涧道之峡,车不方轨,号曰天险……岩险周固,衿带易守!”若仅仅是如此一道长长山谷夹在两座小山之中,或可绕道背后,在兵家也并非难事。偏偏是崤山、桃林高地与陕陌三大块高原山地纠结盘桓,方圆几近千里。仅仅桃林高地之夸父山,便是“广圆三百仞”。函谷关北面的陕陌山塬更是高山连绵,大河奔涌其间,两岸层峦叠嶂,最高的一座开山竟是“方可里余,三面壁立,高千许仞”!如此山塬环结,林木苍茫,人迹罕至,便成了横亘在中原与秦川之间的一道难以逾越的广袤天险。从中原西部进入关中,便惟有函谷关一条道了。

秦国收复河西,重新夺回函谷关后,便对函谷关大加修葺。除了关城全部改用长大的石条砌垒,更重大的改进,是将关城的城墙向两岸山塬各自伸展了十余里,便成了以关城为轴心的一道小长城。两端长城的山顶处,设置了两座烽火台,但有敌情,孤直的两柱狼烟在山顶直冲云天,关中的蓝田塬也能一目了然。长城之上,女墙垛口与石条城墙连为一体,箭孔密布却又坚固异常;每隔三丈,便有一座码砌整齐的小山——却是打磨光滑的粗大滚木与打成各种形状且大小不一的石块;每隔五丈,便有固定在巨大木架上的强弩,同时有一间专门储藏远射箭矢的石屋;小山与箭屋之间,便是绵延不断的兵器架,但有战事,除了兵士手中的兵器,兵器架上也插满了各种趁手兵器,绝不至于出现刀剑砍得卷刃而无处可换的情形。为了确保函谷关万无一失,秦惠王时专门向关城之内的军营四周迁移了一千户老秦人。这一千户人家或种田或狩猎,不向官府缴纳任何赋税,一年只做两件事:一个月制石,一个月制木。所谓制石,便是开凿坚硬岩石,然后打磨成各种形状大小不同的石块石片。所谓制木,便是入山砍伐枯死的树木,截取树干最粗的中段,做成两头尖锐中间粗大的滚木。但逢战事,一千户百姓便立即聚集起来,精壮者组成搬运手队伍,老弱妇幼便为大军舂面舂米做饭。函谷关平日只驻一万步兵,但在这种长期精心构筑的防守壁垒支撑下,直是固若金汤!

在出关探敌时,白起便详细巡查了函谷关防御,末了只问胡阳一句:“大军一旦攻城,能否支撑三日?”胡阳思忖片刻,慨然拱手道:“禀报左更:外无救援,胡阳足可支撑旬日!”白起一摆手:“好!我不增兵。但起狼烟,算你开打。支撑三日,便是大功!”

今日在城头一望,胡阳便知道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恶战。但他还是按照预先的谋划,将一万甲士分成了两班迎敌,每班五千,每两个时辰一轮换。因了关城两端有长城二十里,所以每班专设了一千名游击手,那里吃紧便赶到那里。

赵魏韩三军各一万攻城,面对的地形却是大相径庭。先说居中猛攻的赵军。这里正面对矗立在两山峡谷中的关城箭楼,城外大道连同道边低缓山坡,统共也就一二里宽。这里是函谷关的核心,也是攻城的主要方向。司马尚夺取头功心切,连日来精心筹划:百人一副云梯,千人一架云车,共是一百副云梯十架云车,结实的粗麻绳与铁钩、砍刀、大斧等攻城一应器具,更是反复查验无误。更为厉害的一手是:司马尚从无法直接攻城的后续大军中集中了三千名强弓硬弩手,要彻底压制函谷关的弓箭手。

此刻号角一起,司马尚便大吼一声:“放箭——!”

列好阵势的三千副强弓硬弩一齐开射,密集的箭雨便在一片尖啸中向箭楼与城墙猛烈倾泻过去!一时之间,函谷关的箭楼城墙竟被箭雨淹没,朦胧模糊得几乎从峡谷之间骤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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