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4章(1 / 1)

请王后上前!”众人哗啦从大屏前闪开,这才看见冠带散乱的华阳后紧锁眉头倚着大屏气喘吁吁,分明是匆匆赶来却被乱人挡在了圈外!清醒过来的老桓砾心头猛然一沉连忙便是一躬:“王后请!”华阳后没好气地一甩长袖便到了王案前,一边伏身偎住嬴柱,一边从怀中摸出了两个晶莹陶瓶,右手捏着一个向嬴柱齿缝连连抖动,左手一个便举到自己嘴边猛啜一口,而后低头将小嘴凑上嬴柱嘴唇便是猛然一鼓!只见嬴柱喉头一动,脸色便渐渐和缓了过来。华阳后这才抬头扫视了一眼大汗淋漓的朝臣内侍,却只对吕不韦轻轻颔首一下,便蹲身将嬴柱揽在肩头背了起来。手足无措的老内侍一见王后劳力,向几名少年内侍一挥手,内侍们便要抢步上前效力。“且慢!”吕不韦一步跨出低声喝住,“王后救治之法,毋得搅扰!”

眼见华阳后袅娜摇去,殿堂一片粗重的喘息,大臣们竟不约而同地瘫在了厚厚的红毡上,木着脸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心思说话了。老蒙骜指指蔡泽,蔡泽点点老蒙骜,相对无声地摇头苦笑着,泪水不其然涌上了沟壑纵横的老脸。

掌灯时分,吕不韦被一辆缁车秘密召入了王城。

嬴柱在东书房密室接见了吕不韦,华阳后在旁煮茶,室中连侍女也没有一个。灯下看去,嬴柱气色竟是比日间朝会时还要好些,吕不韦不禁便是当头一躬:“王体痊愈,臣心安也。”嬴柱招手示意吕不韦坐到身边案前,指指已经摆就的茶盅,叹息一声摇头苦笑道:“无奈出此下策也!我若不发病,这朝会如何了结?”华阳后娇嗔道:“你倒有心弄险!晓得无?若不是先生派人急报于我,只怕今日当真出事了!”吕不韦道:“然则倒是神效。否则上将军与纲成君当真失和,国事便大大艰难。”嬴柱又是一声叹息:“国无良相,终是乱局矣!”便默默啜茶不再说话了。华阳后起身笑道:“晓得侬有法度,我去也。先生放心说话,我便在外室。”说罢飘然出了密室,身后厚重的木门悄无声息地闭阖了。

“先生且看。”嬴柱从案下暗箱中拿出了一只铜匣推了过来。吕不韦接过一看,铜匣锁已打开,匣面赫然两个红字:密件!便掀开匣盖拿出一卷展开,一瞄题头精神便是一振!

蜀郡守李冰启:老臣奉命料商业已完毕。巴蜀两郡共计商贾一万三千六百余,蜀郡十居其八。巴商多营木材兽皮鱼类与各色珍禽山货,殊无大利。蜀商经营繁多,几比关中,然大商巨贾极少,惟一商财货难以计量!此人号清夫人,民人呼之寡妇清,以遗孀之身掌持家事,始开商贾,以大船通商楚国,着力经营井盐丹砂象牙珠宝三十余年,人皆云累财无数!清夫人从无违法经商之事,于官府关税市税按期如数缴纳,然却从不与官府私相来往,亦不在蜀地常居。是故,仓促间无从知其财货虚实大数,容臣后查。臣李冰秦王元年立冬顿首。

“蜀郡竟有如此奇商,臣始料未及也!”吕不韦不禁慨然一叹。

“若非先生预料确当,我如何想到下诏蜀郡料商?”嬴柱微微一笑,“先生但说,如何赏赐这清夫人商战之功?”

“此事容臣思谋几日。”吕不韦沉吟着字斟句酌,“臣观其行踪心志,这清夫人多有蹊跷处,绝非寻常商贾疏离官府之象。其利金臣已如数交付,赏赐不妨暂缓。容臣探清其虚实真相,而后定夺如何?”

“然也!”嬴柱一拍案,“第二事,将相之争如何处置?”

吕不韦思忖道:“上将军之议,纲成君之说,皆有道理。以秦国情势论,臣倒是赞同纲成君主张,秦军不宜仓促东出。然朝议汹汹,国人思战,亦不可漠然置之。臣意:冬日先行国葬,期间我王与臣等可与上将军并纲成君从容商讨,悉数查勘府库军辎;若能有备而出自是最好,若府库军辎一时难以足量,则宁可推后。”

“先生愿领何事?”

“臣熟悉财货,可查勘府库军辎。”

“好!无论何说,总以府库军辎储量为准!”

“老将军耿介执拗,纲成君多有乖戾,臣无以助力,多有惭愧。”

“我知先生难矣!”嬴柱啜着热腾腾的酽茶慨然叹息了一声,“先生初入秦国,与将军无交,与老臣生疏,初任大臣难以周旋也!然则秦国只一样好处:任谁没有凭空得来的声望根基。我这老太子做了三十余年,多次岌岌可危,说到底还是嬴柱没有功业!若非先王选无可选,嬴柱焉得今日王位?太子尚且如此,臣子可想而知。先生尽管放手做事,但有功业,虽天地难以埋没!”

“谢过我王体察!”吕不韦一声哽咽骤然伏地拜倒。

“先生哪里话来!”嬴柱一把扶住,与吕不韦四目相对喟然一叹,“天意也!我与异人虽骨肉父子,然几二十年天各一方,虽立其为太子,却无从督导。天赐先生于异人,嬴柱期先生远矣!”殷殷道来竟是红了眼眶。

吕不韦不禁肃然一拱:“终臣一生,无敢有负秦国!”

霜雾之中隐隐传来一声雄鸡长鸣。嬴柱如释重负地长吁一气颓然伏在了案上。华阳后悄无声息地飘了进来,对吕不韦笑着一点头,便娴熟地背起嬴柱走了。吕不韦有些木然,站了起来默默跟着守侯在门口的侍女走了。冬初的霜雾夹着渭水的湿气漫天落下,吕不韦的身影随着一盏摇曳的风灯飘忽起来,没进了咸阳的茫茫拂晓。

四、繁难国葬学问腾挪

冬至这日,秦昭王的葬礼在寒冷的晚霞中收号了。

朝会次日,纲成君蔡泽奉特诏总领国葬事务,兼署太史令、太庙令、驷车庶长、内史、太祝、行人等相关六府。诏书只字未提举兵东出事,只说“妥行国葬,以安朝野,为目下国政之要”。依次推去,举兵东出自然不是要务了!自己的主张能取代朝野汹汹拥戴的上将军蒙骜的动议,这使蔡泽大为振奋,立即下令六府合署专司葬礼事务,当下大忙起来。

秦昭王薨去前后天崩地裂灾异不息,灵柩在太庙停了整整三个月有余。依着古老的风习,这便是“异葬”。异葬者,非常之葬也,不吉之兆也。秦昭王死于六月炎夏,正应了一句古老的咒语:“恶死六月无可葬。”寻常人等若死六月,即或殷实之家富贵大族,连尸体至少停放三日的老礼都无从讲究便得匆忙下葬。期间因由,便在于炎夏酷热而民无冰室,尸体若居家过得三日三夜便会腐臭溃烂,死者难以全尸入殓;死不得全尸,是古人的最大忌讳,即或战场殒命的烈士遗体运回故乡安葬,族人家人也会千方百计地将残缺尸体续得浑全方才下葬;惟其如此,为顾全尸,酷暑之死便无法讲究礼仪了。然则这是赫赫一代雄主的秦昭王,灵柩深藏冰窖,又恰逢连月老霖酷暑变做悲秋,尸身自然无事。然异葬终成事实,葬礼便得处处得上应天数下合物议,方能破解不吉之兆,否则便会引来列国嘲笑且对朝野公议无法交代。如此异葬,便大大有了讲究。

这第一件大事,便是议定老秦王之号。

号者,名称也。常人之号,便是姓名外加表字。对于国君,这个“号”却不是姓名,而是谥号与庙号。谥号,是在国君死后依其生前行迹评定的称号,或褒或贬,以示盖棺论定。谥号制行于整个贵族层,国君谥号由朝会议定,大臣谥号由国君赐下。“谥者,行之迹也。号者,功之表也。是以大行受大名,细行受细名,行出于己,名生于人。”这是周礼大系中谥法的原本规矩。庙号,则是国君死后其灵位专室在太庙的序列称号,与行迹功业关涉不大,所依据者主要是辈分与灵位专室的位置。庙号制始于殷商,太甲庙号为太宗,太戊庙号为中宗,武丁庙号为高宗。无论是谥号还是庙号,都是国君死后的定位名称,人但呼其号,便是已逝国君。历经春秋数百年的礼崩乐坏,战国之世的礼法已经大大简化,对国君之号的确定,看重朝野公议对国君业绩的褒贬,而轻忽国君在庙堂的辈次排列;风习之下,王号便大多只有一个且很少拘泥形式,实际而论,大多是只有谥号而无庙号,如秦孝公齐威王魏惠王赵武灵王等等。到了秦国统一天下,秦始皇索性连谥号庙号一齐废止,只按国君代次从始皇帝而二世三世的排列下去。西汉立朝,重新恢复了谥号庙号制。流传到后来,谥号制愈来愈变形,以二三十字为“长谥”而专一颂扬帝王的丑剧叠出不穷,竟使原本体现天下公心而由公议褒贬国君的谥法不期然变成了匪夷所思的恶制!这是后话。

谥号对于葬礼之重要,便在于时时处处须得提及,否则便成无名之葬。

蔡泽知道,停丧治灾期间,老秦王的谥号已经由太史令会同六府提出,拟定一个“襄”字。襄者,高也,成也,辅助也;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字意,便是驾车的上等辕马。“襄”与“骧”通,襄者骧也。《诗??郑风??大叔于田》云:“两服上襄,两骖雁行。”两服,中央驾辕两马。两骖,两边拉套马。上襄,则是上等好马。也就是说,襄为驾辕之良马。应该说,这个襄字与老秦王一生行迹尚算切合。老秦王前半生事实是与宣太后共同主政,虽处辅助之位,亦算得两马共辕;后半生亲政大战六国摧枯拉朽功业大成,驾辕之良马当之无愧!然细加揣摩,蔡泽总觉得这个“襄”字有缺。缺之一,无得彰显老秦王秉性功业之威烈;缺之二,无以破解“恶死”之凶兆,无以顺应异葬之异数。后一点最是要紧!

在书房将自己关了一夜,次日清晨蔡泽匆匆进宫。

“老臣之意,先王谥号可加一字。”蔡泽开门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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