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5章(1 / 1)

具体原因固然复杂多样,譬如秦国间离燕赵,暗中支持燕国与赵国为敌,从而达到削弱强大赵国的目的,就是一个重要原因。可是,历史逻辑展现出的根源却只有一条:燕国以天子号老贵族自居,对这个后来崛起的强大邻国抱有强烈的嫉妒与蔑视,必欲使其陷于困境而后快。只能说,这是王道迂政之风在最后的变形而已。

王道政治传统,曾经在秦国也有深厚的根基,但结果却截然不同。

秦穆公之世任用百里奚治国,使秦国成为春秋霸主之一。由此,王道治国在秦国成为不能违背的传统。直到秦孝公的《求贤令》,依然遵奉秦穆公,明确表示要“修穆公之政令”。《商君书·更法》记载的秦国关于变法决策的论战,当时的执政大臣甘龙、杜挚反对的立足点很明确,就是维护秦国传统:“圣人不易民而教,知者不变法而治。因民而教者,不劳而功成;据法而治者,吏习而民安。今若变法,不循秦国之故,更礼以教民,臣恐天下议君!”另一反对派大臣杜挚则云:“利不百,不变法。功不十,不易器。法古无过,循礼无邪。君其图之!”两派激烈争论,都没有涉及变法之具体内容,而都紧紧扣着一个中心——如何对待本国的政治传统?成法该不该变?商鞅的两次反驳很犀利,很深刻。

商鞅反驳甘龙云:“子之所言,世俗之言也!夫常人安于故习,学者溺于所闻。此两者所以居官而守法,非所论于法之外也。三代不同礼而王,五霸不同法而霸。故知者作法,而愚者制恶。贤者更礼,而不肖者拘焉!拘礼之人,不足与言事。制法之人,不足与论变。君无疑矣!”

商鞅反驳杜挚云:“前世不同教,何古之法也!帝王不相复,何礼之循!伏羲神农教而不诛,黄帝尧舜制而不怒,及至文武,各当时而立法,因事而制礼。礼法以时而定,制令各顺其宜,兵甲器备各便其用。臣故曰:治世不一道,便国不必法古!汤武之王也,不修古而兴;殷夏之灭也,不易礼而亡。然则,反古者未必可非,循礼者未必多是也。君无疑矣!”

商鞅的求变图存理论,是战国时期变法理论的代表。从某种意义上说,一个国家的变法派能否成功,既取决于其变法内容是否全面深刻,又取决于对该国政治传统背叛的深刻程度。唯其商鞅自觉清醒,而能说服秦孝公决然地抛弃旧的政治传统,在秦国实行全面深刻的变法。由此,秦国强大,秦国确立起了新的政治理念,从此持续六世之强而统一华夏。

燕国则不同,乐毅与燕昭王的变法没有任何理论准备,没有对燕国的政治传统进行任何清理,只是就事论事地进行整顿吏治、休养生息、训练新军等等事务新政。显然,这种不涉及传统或者保留了旧传统的表面变革,不可能全面深刻,也不可能稳定持续地强大,一旦风浪涌起,旧根基旧理念便会死灰复燃。

燕国的悲剧,就在这种迂政传统的反复发作之中。

无论是处置实际政务,还是处置君臣关系,燕国君王的言论中都充满了大而无当的王道大言,于实际政见之冲突却不置一词。王顾左右而言他,诚所谓也!燕惠王尤其典型,对乐毅离燕的德义谴责,根本不涉及罢黜乐毅的冤案与对齐国战略失误的责任承担;对乐闲离燕的德义谴责,如出一辙地既不涉及对赵方略之反思,又不涉及乐闲离赵的是非评判,只是大发一通迂阔之论,绕着谁对不起谁做文章。两千余年后读来,犹觉其絮叨可笑,况于当时大争之世焉!司马迁在《史记·燕召公世家》之话感慨云:“召公夷可谓仁矣!甘棠且思之,况其人乎!燕迫蛮貉,内措齐、晋,崎岖强国之间最为弱小,几灭者数矣!然社稷血食者八九百岁,于姬姓独后亡,岂非召公之烈邪?”司马迁将燕国长存之原因,一如既往地归结于“天下阴德”说,姑且不论。然则,司马迁对燕国灭亡之原因,却没有涉及。

这,正是我们关注的根本所在。

第八章失才亡魏

一、一旅震四方王贲方略初显名将之才

兵士们尚在构筑营垒,王贲接到了秦王的紧急书令。

五万精锐铁骑从燕国兼程南来,一路四日始终没有咸阳王使的路令,这教王贲很是有些意外。秦军但凡两万人以上出动便是例行重兵,其进军使命、粮草补给、民力征调、驻地日程等都有明白无误的法度照应。往往越是机密用兵,事先确定行兵方略就越是详尽。期间种种具体事宜,几乎随时都会在路途接到相关书令,此所谓路令。王贲此次南下是奉王命回兵,王翦幕府不再对其节制,所需要的只是依照咸阳王命行事。然在蓟城大营,姚贾所持的王书以及姚贾转述的事实,所申明的都是调兵的大略缘由,大军南下的一应具体事宜只字未提。王贲以机密军务之成例行事,上路半日后向姚贾请命行程方略。不料姚贾淡淡一笑道:“老夫只管调兵,余皆未奉成命,少将军只能自决了。”因了父亲王翦的原因,军中皆呼王贲为少将军,姚贾自不例外。听姚贾如此一说,王贲这才认真起来,在大军歇马冷炊的半个时辰里立即做出了决断:兼程南下,直抵洛阳东南的伊阙要塞。姚贾问其故,王贲只说了一句话:“伊阙咽喉,兼顾南北。”

如今堪堪赶到伊阙,幕府还没有搭建起来王命便到,说明秦王对南下大军的行止是十分清楚的。果真如此,一直没有路令便令人有些费解。然王贲顾不得多想,对中军司马匆匆交代了几句军务,飞身上马去了。不远处驾着王车的特使原本正在等待王贲登车同行,今见王贲片刻之间径自飞马而去,连忙启动王车追了上来。王贲坐骑是一匹雄骏的阴山胡马,身高八尺通体火红,号为火云驹,耐力速度都极为出色。随行的一司马两护卫,也都是出类拔萃的骑士良马。一进函谷关,王贲的小马队已经将特使王车远远抛在了后面,入夜三更时分便进入了咸阳。“下马!等候特使。”从禁止庶民车马的特急密道飞驰到王城南门时,王贲才恍然勒马下令等候特使。虽说王贲也可以直接进入王城,然若有特使同行,一切都会方便许多;不等特使,则自己便要在几道门户前报名待命,纵然先人王城,也不知哪里去见秦王。凡此种种细节,对于第一次被秦王单独召见的王贲,都是实实在在的关口。

“少将军么?赵高奉命等候多时了。”

小马队刚一勒定,一盏风灯便随着一个响亮的内侍声音从城门下飘了过来。王贲心下顿时一热,立即飞身下马大步走了过来。王贲对赵高不熟,但却不知多少次地听过这个名字及其相关传闻,对秦王身边这个颇具英雄才具的内侍很是赞赏。今见这个赵高如此谦和热诚,王贲当先一个拱手礼道:“见过赵令!”赵高极是利落地一拱手道:“不敢当。”不待王贲下文,赵高转身吩咐一个少年内侍带王贲的司马护卫去车马院歇息用饭,又转身一拱手领着王贲向东偏殿而来。

“少将军果然快捷!”

方进殿前甬道,一个高大身影快步迎了过来。王贲一听是秦王声音,大步趋前深深一躬高声道:“末将王贲参见我王!”甲钉长剑与斗篷叮当纠缠之间,王贲不期然一头汗水,显得很是局促。嬴政打量了一眼大笑道:“都几月了还一身冬装?小高子,先领少将军沐浴,换我一身轻软衣裳再说。”王贲满脸涨红满脸汗水,连说不用不用。秦王却一摆手道:“任事不急,人先舒畅了再说。”王贲还要说话,已经被赵高不由分说拉着走了。

大约顿饭时光,王贲身着轻软长袍,头上包着一方干爽白布,疾步匆匆地来到了偏殿正厅。秦王与王绾、李斯、姚贾三人,正站在墙下的大地图前指点说话。见王贲脖颈发际还滴着水珠,嬴政一瞪眼道:“你个小高子急甚来,少将军头发都不拭干!”紧跟在王贲身后一溜碎步的赵高红着脸,吭哧着不敢说话。王贲却已经扬手扯去了包头大布,一躬身高声道:“禀报秦王!头包大布太憋闷,敢请摘去说事!”话音未落,秦王四人一齐大笑。嬴政连连挥手道:“去了去了,咋畅快咋来。小高子,酒肉快上。”赵高一答应正要转身,不防已经被王贲一伸手拽住。王贲一拱手道:“禀报秦王,末将在马上已经啃下了三斤干肉。目下只须凉茶,不敢饮酒!”嬴政一挥手道:“好!大桶凉茶上。来,少将军坐了说话。”王贲目光本来已经在地图上巡睃,此刻脚步钉在原地盯着地图皱着眉头,良久没有说话。秦王见状,明亮的目光飞快地一掠三位大臣,也站在原地不动了。

“少将军何意?”王绾笑问一句。

“伊阙还是靠北了,该在安陵截其退路!”王贲突然一指地图。

“如何?”嬴政一脸笑意地环视着三位大臣。

“少将军,老夫有些不明。”姚贾目光连连闪烁。

“末将揣摩。”王贲一手提着头上扯下来的白布,一手嘭嘭点着高大木板上的地图。“旧韩作乱,北连魏国不足为患,若南下奔楚,或东逃奔齐,则后患无穷。是故,我军驻扎伊阙,只能堵绝韩乱之民进入崤山入楚通道,而不能堵绝其南面入楚大道。该当驻扎安陵,一军镇四方!”

“四方,何谓?”李斯认真问了一句。

“韩魏楚齐!”王贲的声音震得殿堂嗡嗡响。

“我王选人甚当,老臣恭贺!”王绾慨然一拱手。

“大将出新,臣亦恭贺!”李斯姚贾异口同声。

王贲左看右看,一时不知所措。秦王嬴政不禁笑道:“来来来,少将军坐了说话。凉茶来了,只管喝着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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