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4章(1 / 1)

自错用李信灭楚,秦王便立定了戒除侥幸之心。家兄灭国,将军草原,各弃所长,两两试手,秦王还睡得着觉么?”

两人一阵大笑间,天色已经亮了。

五、松耶柏耶住建共者客耶

一个冬天,齐国朝野乱得没了头绪。

秦国大军驻扎巨野泽畔不进不退不战不和,诱发了齐国多方势力的激荡摩擦。齐王田建虽无定见,然大体倾向于丞相后胜的“和秦”动议,却也是谁都知道的事实。唯田建之彷徨,使各方都看到了尚存争取齐王实施自家主张之希望,情势便愈发地盘根错节交互纠缠。高高在上而动摇不定的齐王之下,三股主流势力激烈地明争暗斗着。丞相后胜与历来奉行“和秦安齐”方略的田氏世族力量,一直在斡旋与蒙恬大军订立合约,以图最大限度地保存齐国社稷。诸多将军则与田氏王族中以孟尝君后裔田炐为轴心的抗秦派结合,主张防患于未然,立即进入举国抗秦,并在孟尝君旧日封地薛城聚结了一支五千人的门客义旅,声言效法赵人抗秦到底。流亡临淄的亡国世族群最是汹汹躁动,非但已经结成了六千人的抗秦义师,且不间断地汇聚王城广场请命,坚执请求齐王发回流民财货以助五国义师。如此三方力量之外,齐国民众也大起波澜。临淄以西不足百里的狄县,有没落世族子弟田儋、田横兄弟聚结民众自成万人义军,声言效法田单抗燕誓与齐国共存亡。若是寻常时期,此等纷纷擅自成军的状况,决然不能为国府所容。然则当此纷乱之时,成军各方皆大义凛然,全然不惧与官府抗争,各地官府自是不敢妄动。各方火急禀报临淄,丞相后胜又禀报齐王田建,君臣却都怕秦军未到便激发内乱而先自灭亡,只好派出密使多方斡旋,力图使各方相信王室,不要乱了大局。对聚集临淄的逃亡世族,齐王田建与领政的后胜一方也是投鼠忌器。最大的担心,是怕这些流亡者变成亡命之徒,铤而走险地行刺权臣或作乱临淄,其时临淄城内的数千军兵未必应对得了汹汹流民。于是也只能多方斡旋,一面答应斟酌发还流民财货,一面拖延时日设法驱逐这些恨秦又恨齐的祸根。如此一来,任何一方都仍旧在气昂昂行事,王室急书也好,丞相号令也好,都没了效用,国事法度全然失序,朝局乱成了一锅粥。

许是天意使然。此年齐国又逢冬旱,整个冬日未曾下得一场大雪,终日艳阳高照尘土飞扬,时有红霾黄霾笼罩临淄,动辄旬日不散。齐国本是天下方士渊薮,神秘诡异之学素有传统。遭逢如此天变,各式流言一时大起,纷纷预言齐国久享一隅之偏安康乐,而今必遭天谴,将有巨大劫难!流言弥漫,各地盗贼蜂拥而生,劫掠世族庄园封地事日日不断。朝野世族惶惶不安,一面纷纷聚结私兵靖乱,一面纷纷上书齐王坚请廓清乱民。后胜手忙脚乱,田建六神无主。左右思忖,君臣两人终是一筹莫展。

“天欲亡齐,孰能奈何!”

田建两手一摊,将国事全数交给了后胜,再也不见大臣了。

开春之时,顿弱的齐国探报已经堆满了秦王书房的整整一张大案。

二月初,嬴政与李斯尉缭通盘浏览了顿弱的所有上书,君臣一致评判:下齐火候已到,只要处置得当,齐国完全可能不战而降。从大局着眼,蒙氏祖居齐国,蒙氏一族至今在齐国尚有声望根基,蒙恬是决齐安齐的最佳人选。然则,便在秦王书命已经拟就之时,九原传来紧急军报:匈奴单于大肆集结二十余万兵力于阴山南麓,欲图春季大举南下,北边危机刻不容缓!君臣连夜密商,嬴政最终拍案:“大秦宁可失之于一统脚步稍缓,也不能失之于匈奴破我华夏!蒙恬立即率军二十万北上!下齐之战,交王贲将军统领!”李斯尉缭没有丝毫异议,小朝会立定决策:蒙毅立即赶赴蓟城宣示王命,秦王亲自赶赴巨野泽部署蒙恬军北上。

嬴政赶到巨野泽幕府时,蒙恬正拿着斥候军报端详九原地图。

蒙恬对朝会的决断丝毫没有感到意外,反倒是因为终可与匈奴大战一场而大为振作。嬴政凝视着这位少时挚友笑道:“身为上将军而无灭国之战,不亦悲哉!”蒙恬大笑道:“五国已下,齐国一根软肋而已,何如大草原数十万大军搏杀,臣不亦乐乎!”君臣两人大笑了一阵,军事便告了结。教蒙恬出乎意料的是,秦王带来了自己的长子扶苏,要蒙恬带着扶苏一起北上磨炼。当一身士兵戎装的一个英武少年赳赳大步走到面前行礼时,蒙恬两眼湿润了。

在秦国的大臣将军中,蒙恬是唯一能与秦王说及家事的君臣友交。蒙恬知道,秦王不立王后,虽然有数十名王妃,已经生下了二十余个王子,但却从来没有将任何一个王子交王室官署,依传统法度获得应有的立身待遇。也就是说,所有的王子都没有在太子傅官署就学,更没有涉及任何国事磨炼。虽然,目下的秦国没有太子傅这一实际就职大臣,然作为职司王族子弟就学的太子傅官署,还是照旧存在的。同样,秦王的所有王妃,也都没有交由王室官署登录名籍并确定爵位。而在任何一个邦国,国君的妻妾都是有法定爵位俸禄的,此前的秦国也不例外。蒙恬知道,秦王之所以如此,为的是彻底根除秦国曾经有过的宫廷内乱。然则,蒙恬还是隐隐觉得秦王如此做法有些过犹不及,几次欲图与秦王坦诚说说,都因军国大事接踵而来终未一谈。今日陡然得见秦王长公子,蒙恬不禁大觉欣慰,心头一热,话语不禁哽咽了。

“长公子大有气象,大秦社稷安矣!”

“邦国之安在大道,何在一王子也!”

嬴政一阵大笑,颇有感喟道:“蒙恬啊,这些王子一直在王室私学发蒙,书读了不少,武也练得些许。然则,至今没有任何历练。扶苏已经将及加冠之年了,还没真正打过一仗……其余王子,更是少不知事。不教他等多多磨炼,日后何以立足也!”

“君上洞察至明!扶苏入军,臣以为当有监军名号。”

“不可。未经历练,何能监军?”

“若无职司,无以历练。”

“不。”嬴政还是摇头,“先历练两年,看是否成器再说。”

蒙恬再不说话了。毕竟,秦王的做法是有道理的。国君的嫡长子监军,在六国固然是公认的传统。然在秦国,在秦王嬴政着力防范宫闱乱权的情势下,扶苏既未加冠,更未明确立为太子,才具亦未有任何展现,监军实在是徒有虚名。蒙恬所以如此主张,自然不是不明扶苏实际情形,而全然是从促使秦王早日明确储君处说话。在秦国大臣中,大约也只有蒙恬知道这位扶苏王子——秉性宽厚,少年持重,文武皆通。若与蒙恬所熟识的当年的少年嬴政相比,雄武勇略胆识志向确实与少年嬴政不可同日而语,然就胸襟开阔平实对人而言,扶苏却另有一番气象。蒙恬确信,这位王子只要经历了真正的磨炼,其与乃父之承接搭配,堪比秦惠王之与秦孝公。唯其如此,蒙恬一闻秦王将扶苏交他麾下磨炼,立即便想到了给这位王子一个展示才具的权力职司。如今秦王既坚执地要看看再说,蒙恬自然不好以种种预想为理由申辩了。

“好。那便先做幕府司马。”

“不。做士卒。还得隐名埋姓。”

默然良久,蒙恬向秦王深深一躬,无言地领受了嬴政的嘱托。嬴政也再没说话,招手重新唤过扶苏,用力在儿子肩头拍了一掌,转身对蒙恬一拱手,便大步出帐去了。扶苏望着父亲伟岸的背影,眼中不期然涌出了两眶泪水。蒙恬低声道:“公子可曾想好名字?”扶苏抹着泪水道:“父王取了,叫伯秦。”“伯秦!好!既表排行又藏姓氏,好名字!”蒙恬一拍掌道,“公子毋忧。你只说,开始想做甚差事?”扶苏一拱手道:“伯秦既入军旅,自当从骑士做起。自今日后,不敢劳上将军照拂。”蒙恬板着脸道:“照拂你甚?本上将军奉命督导长公子历练,莫非连你行踪也不能知晓?你只随我走,到九原军营我自会教你做骑士!之后,你我旬日一会面,只不让军士们知道便是。”扶苏原本打算蒙恬立即指定部属,他立即便去入伍,今见蒙恬深色肃然,无奈一点头,算是答应了。

“伯秦!”背身整理帅案的蒙恬猛然叫了一声。

“啊,啊,在。”扶苏好容易醒悟过来。

“记住,从今后你便是伯秦,要记住这个名字。”

“伯秦明白!”

旬日之后,王贲率十万大军抵达燕齐边境。

扎营当夜,王贲带着一个百人马队飞驰到了巨野泽秦军幕府。蒙恬向王责备细交接了对齐战事与种种军务,留下三万步军,次日清晨率领二十万步骑混编大军隆隆北上了。王贲接手对齐战事,立即下达了第一道军令:所留三万步军原地驻守巨野泽畔,营垒旗帜军灶不减,虚张声势如原先人马!部署完毕,王贲立即赶回了燕南幕府。次日清晨,王贲下令十万大军向南开进,在没有任何齐军阻拦的情势下,公然渡过了济水。暮色时分,十万大军在济水南岸的山塬地带构筑营垒,驻扎了下来。次日清晨,王贲登上山头瞭望,东面的临淄城虽目力不及,但东方天际直冲霞光边缘的一大片灰黄色雾霾,却使王贲确定无疑地知道,临淄城距离他不过五七十里之地,轻装飞骑一鼓作气便可冲到城下。

当夜,王贲接到了顿弱密书。

顿弱知会的情势是:齐国朝野大乱,唯缺促降逼降之有效一击。顿弱给王贲的谋划是:齐军自驻防巨野泽东岸,因朝野陷于混乱,一直没有向济水方向分兵;若王贲能对巨野泽之齐军实施一场突袭战,而后大军进逼临淄城下,百事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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