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带着建木和封印着冥谛的盘古幡走了。
看混沌飞往天际, 顾月离忍不住向前好几步, 抬起头, 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混沌的身形消失后, 顾月离继续站着, 久久地望着天。
他只是普通人, 在他眼里, 天很高很高, 高的他无从想象，更不知道九层天外, 是在哪里。那是一个，他完全不知道的领域。
天雷继续落下，一道接一道, 阴暗的天空被闪电照亮。
白泽说：“进来躲一躲雨吗？”
梼杌为大家建了一个结界, 可以遮风挡雨, 天罚还未停下，风大雨大，狂风呼啸，雷鸣电闪, 天气非常极端。
顾月离是人类，一直在外头淋雨吹风，身体会受不了。
“好。”顾月离应了一声，走进去, 然后站得笔直, 继续仰望着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顾月离不知道过了多久, 只知道时间漫长的令他煎熬无比，心脏砰砰砰跳着，一颗心高高悬着。
紧张、担心、焦虑……每一种心情都在向他诉说——他喜欢混沌。
屏息静气，安静等待。
终于，顾月离听见白泽说：“成功了”。
白泽说完话，厚厚的云层就逐渐散开，露出了藏在后头的太阳，第一缕阳光撒了下来。
黎秦醒了。
麒麟也醒了。
结界被撤掉，顾月离听见了所有人的欢呼，甚至听到低声的啜泣和喜极而泣。
顾月离更紧张地盯着天空，想了很多问题——混沌快回来了吧？他有没有受伤？
然而顾月离等了许久，混沌没回来。
从早晨站到中午，又站到晚上，他始终没等到那个承诺他一定会回来的人。
第二天，顾月离拖着疲倦的身体，找到了白泽。
“……他还没回来。”
“他没事。”白泽的语气很笃定，他看着顾月离，叹了口气，声音很轻，“你去睡一觉吧，等你醒了，混沌就回来了。”
顾月离摇头，“我不困。”
他又看着白泽，目光带着审视，“你说的……季大哥真的没事？”
白泽点头，“没事。”
顾月离盯着白泽，半晌，他收回视线，又走到门外，继续注视着已经恢复正常的天。
之后，又过了三天。
顾月离每天都呆呆地望着天空，带着期待，最后总是失望无比。
直到第五天，混沌回来了。他带着伤，缓缓落在顾月离面前，朝着顾月离微笑。
“我回来了。”混沌说。
混沌受了很重的伤，当年他能拿走天火火种，并且控制火种，全靠雨神留给他的一样本体法器，但法器在他引来天火烧掉建木时，就已经毁了。
因此这一次，他确实特别凶险，几乎九死一生，仅靠着他想见顾月离的意念在支撑着。
他打完招呼，就直接往前倒下——再也支撑不住了。
所幸仙境里不缺大夫，更不缺药材，而活了几万年的神兽们，储物空间里也都藏着各式各样的珍宝。
混沌没有死。
顾月离一直陪在混沌身边，等到混沌身上的伤渐渐痊愈，白泽说他快醒了，他才离开。
他还没有做好准备，也不知道该怎么面的。
他喜欢混沌，这是毫无疑问的。
可他……只想当顾月离。
他希望混沌只是看他，而不是透过他，看那个镌刻在他灵魂里的“雨神”。
重新回到人间，回到自己家里，顾月离心事重重，每天都闷闷不乐。很快他回到片场，向导演道歉，又跟工作人员道歉。
为了将自己落下的戏份补上，他几乎不眠不休。
疯狂投入工作，空闲的时间少了，他就没那么纠结了。
这一天，失踪了将近二十天的茜茜重新出现，她叫住了顾月离，“夫……顾先生。”
顾月离看了她一眼，说：“跟我来吧。”他还有二十分钟可以休息。
走到角落的位置，顾月离沉默了会儿，问：“……季大哥，怎么样了？”说话的语气是藏不住的担心。
“您放心，大人身体恢复的很好。”
“……哦。”那就好。
顾月离低下头，一下下地用脚踢一块石头，许久，他才又问：“你不在他身边，可以吗？”
茜茜说：“我的任务是保护您，照顾大人，并不是我的任务。”
“所以你会当我的助理，一直都是季……混沌授意的？”
“是。”
“那……”
“大人给我的任务，是保护您，并且随时向他汇报您的近况。”茜茜突然说，“您还记得您拍戏时，我会经常给您带汤过来吧？
其实那些汤，都是大人亲手熬的，您在哪里拍戏，他就会跟您到同一个地方。”
顾月离诧异地抬起头。
茜茜继续说：“大人不希望让您觉得不舒服，或者因此对他心生感激，所以他虽然跟着您，但没有出现在您面前过，他记得您喜欢的每一样东西，吃的用的穿的，都记得很清楚。
我跟在大人身边二十几年了，从您出生开始，他就将您放在心尖上，他是真的喜欢您。”
顾月离的手指用力抠着裤缝。
“他……现在在哪里？”
“大人去办事了。”
顾月离迟疑了几秒，“……办什么事？”
“大人说，他需要到处去走走。”
“这样啊……”顾月离垂眸，隔了许久，才说，“你这次，是要回来继续做我的助理吗？”
“是，我希望您允许。”
顾月离没有拒绝。
转眼，又过了一个星期。
顾月离收到了包晓云醒过来的消息，同时收到了party的邀请函。第二天拍完最后一场戏，来不及参加杀青宴，他就先离开了。
重新回到y市，车子开过公司，顾月离忍不住按下车窗。
茜茜告诉过他，混沌还没回来。
混沌，到底去哪里了？
又去做什么了呢？
回到家，顾月离意外发现了一位客人——白泽。
“不请自来，很抱歉。”白泽说。
顾月离摇了摇头，又看了眼旁边沉浸白泽美颜的妹妹和妈妈，问：“您来找我，有事吗？”
“我想跟你聊一聊。”白泽微笑，“有时间吗？”
顾妹妹跟顾妈妈看顾月离，直接卖了儿子/哥哥，异口同声，“有！”
顾月离：“……”
“我知道一间咖啡厅，环境挺好，我们去那里说吧。”顾月离说完，就又重新穿上衣服，带着白泽出门。
咖啡厅里。
坐在二楼包间，顾月离捧着一杯热乎乎的奶茶，轻声问：“您想聊什么？”
“你可以叫我白泽，或者直接用‘你’。”白泽喝了一口咖啡，苦的他皱了皱眉，手一挥，桌上凭空出现了一套茶具，用水煮茶，而后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关于混沌，你有什么想法？”
顾月离不解：“想法？”
白泽看着他，“那我换一个问法，你喜欢他吗？”
“我……”顾月离骗不了自己，他捂着胸口，轻轻笑了起来，“喜欢啊，很喜欢。”
白泽温和地笑，“你在烦恼什么吗？”
顾月离抬眸，迎上白泽的双眸，看他和蔼、和善的模样，有了倾述的冲动，“我是顾月离。”两手更紧地握着奶茶，他又重复了一次，“我只是顾月离。”
白泽也给他倒了一杯灵茶，“喝一点，对人类的身体好。”
倒完茶，白泽又说：“嗯，你是顾月离。”
“你……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知道。”白泽笑着说，“你希望混沌看到的也是你对吗？你在烦恼你的身份——你以为，混沌爱的不是你，而是雨神。”
顾月离蔫头蔫脑，苦涩一笑，“是。”
指尖摩挲着杯身，顾月离抿了抿唇，轻声说：“我很怕，如果我不是雨神转世，他是不是根本不会看我一眼？
我们之间的关系，仅靠着‘我是雨神转世’这一条维系着，万一哪天发现，我不是呢？他那么想让雨神回来，甚至想要小包子身上的一半神格——他想伤害小包子。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感情的事，我不是你，无法切实体会到你的想法，但我告诉你一句话，我希望你信我——混沌他，喜欢你。
我说的你，是你本身。”
白泽眨了下眼睛，“你信我吗？”
顾月离沉默不语。
白泽慢悠悠喝了一口茶，又叹了一声，“还有一件事，混沌已经放弃取小貔貅身上的一半神格了，有一部分原因，他是不希望你伤心。”他又将另外一种方法，告诉了顾月离。
“用这个办法，雨神的记忆是回不来的，但能延长你的寿命，让你们……可以正常的相处。”
“雨神的记忆，回不来吗？”
“嗯，回不来。”
“那……”顾月离看着白泽，“他怎么说？”
“他在努力收集水源。他的目的，是跟你在一起。”白泽说，“取水源并不容易。”
后面，白泽又跟顾月离说了很多很多，甚至回答了顾月离问他的，关于万年前混沌跟雨神是怎么相处的。
分开后，顾月离回到家里，回想起白泽跟茜茜的话，再次陷入了沉思。
下午，顾月离带着依旧没有理清的思绪，无精打采地去参加party了。
见到包晓云活蹦乱跳，没有事，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点，但很快，又重新陷入纠结。
被包晓云带到花园，顾月离沉吟后，就将自己的茫然都告诉了包晓云。他希望能从好友这里，得到一些建议。
哪怕无关紧要也好，他迫切需要跟人谈谈。
他觉得自己陷入了死胡同，却又走不出来，撞得满头包，还很疼。
“你应该把你的不安、难过、纠结，所有的一切都跟混沌说清楚……他来了。”顾月离听见包晓云这么告诉自己，然后包晓云就离开了。
顾月离身体僵住了。
混沌……来了？
“月离。”顾月离听见混沌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离他很近。
“你、你回来了。”顾月离压抑着心底的难过。
“回来了。”混沌绕到顾月离面前，蹲了下来，以仰视的角度，专注地凝视顾月离的脸，“我回来找你了。”
顾月离攥紧裤子，视线撇开，躲避混沌的目光。
“月离，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是看着你出生的？”混沌忽然说，“后来，我还以各种身份，参与了你的成长。
你不记得了，因为我修改了你的记忆，消掉了我的存在。”
顾月离听完，终于肯看混沌了，他的神情充满震惊。
“是真的哦，我还有照片。”混沌朝顾月离伸手，“要去我家看看吗？”
“现在？”
混沌笑了笑，“没关系，我跟白泽说过了，他会转告小貔貅的。”话落，他就牵起顾月离的手，等顾月离再睁开眼，已经换了地方。
给顾月离倒了一杯果汁，又从冰箱里拿出了顾月离爱吃的水果跟蛋糕，他说：“你等我一下。”
看了看茶几上的水果跟蛋糕，想起茜茜的话，顾月离起身走到冰箱前，打开了它。
他的瞳孔微缩。
真的全是他喜欢的东西，装的满满当当。
在屋里走了一圈，顾月离看到整个家都是按照他喜欢的风格布置的，书架上放的书，沙发的款式，抱枕的图案，窗帘的颜色，包括壁纸……都是他喜欢的。
好像，这里应该是他的家。
“找到了，来看看吗？”混沌捧着厚厚的几本相册，站在顾月离身后。
顾月离闻言，转身朝混沌走去。
两人在沙发坐下，顾月离翻开相册，入目的第一张，是他刚出生的模样，小小的一个，还有点丑。然后是一个月、两个月……一岁、两岁……十八岁、二十岁。
这些照片，比他家里存放的都还齐全。
“这不是痴-汉么……”顾月离鼻头酸酸的，突然他又想起了混沌近乎万年的等待。
这二十几年，他是抱着什么心思在看自己的呢？
“月离。”在顾月离面前，混沌会褪去全身的刺和戾气，只剩下满心的温柔，“你告诉我好吗？你的难过，你的纠结，你的不安。
就像小貔貅说得那样，把你的想法都告诉我，好吗？”
顾月离吸了吸鼻子，“我能……我能说吗？”
“嗯。”混沌说，“你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
顾月离安静了会儿，蓦地扬起手，狠狠打了混沌一巴掌。一巴掌还不够，他咬着牙，又握起拳头，用力往混沌身上打。
混沌没有动，任由顾月离发泄怒火。
单方面“殴打”了将近半小时，顾月离打累了，他喘着气停下来，眼底终于亮起了些许光亮。
两只手紧紧交握着，深呼了一口气，顾月离直视着混沌，终于将他所有的痛苦、不安、伤心一股脑倒了出来。
他的语速越说越快，声音越来越大声，满心的愤恨也跟着发泄了出来。
说到后面，他已经泪流满面。不过，心底忽然轻松不少。
都说出来了。
混沌一直没有插嘴，直到顾月离说完、发泄完，他才张开双臂，轻轻拥住顾月离，“傻瓜。”
“你才是！”顾月离趴在他胸前，愤怒开口。
“好，我是。”混沌满足的闭上眼睛，“月离，我喜欢你。”
“……”
混沌摸了摸顾月离的头，又轻轻亲了下他的额头，“你是当年的雨神，也是如今的顾月离，你就是你，不是别人。我喜欢那个每天睡过头匆匆忙忙上学的顾月离；喜欢那个会因为成绩郁闷一整天的顾月离；喜欢那个话痨、善良、可爱，还有点冒冒失失的顾月离……我希望将来陪在我身边的，是你。”
顾月离还有些纠结，“那如果……我并不是雨神转世呢？”
“没有如果。”混沌的手松开了些，低头注视顾月离的双眼，“这个假设是不成立的，你是雨神，雨神是你。
你们是同一个人，是我深爱的人。”
“可是，我只是想当顾月离。”他在名字上，加了重读音。
“对我而言，你一直是顾月离，这一点我很清楚。”混沌两手覆上顾月离的脸，两人面对着面，距离很近，“月离，我再重申一遍，我眼里看到的人，是你。”
对上混沌的眼神，顾月离不太自信地问：“真的吗？”
“我不骗你。”混沌起了一个狠毒的誓言，“神兽的誓言是会应验的，如果我欺骗你，现在已经是灰飞烟灭。我没骗你，月离。”
混沌又说：“那一天，你问我是不是想替换掉你，我的回答让你很难过对不对？今天，我再重新回答你一次——不是。
我只是希望能重新跟你在一起，而不是站在旁边，忍着愤怒、无奈祝福你跟别人白头偕老。”
顾月离无神的眼睛彻底亮了起来。
他最在意的，就是混沌看的不是他，如果混沌一直看得到他，那他就不再担心了。
这样就好。
放松下来，顾月离脑袋撞进了混沌怀里，“让我靠一会儿。”他的声音总算恢复了活力。
混沌抱着他，“你想靠多久，都可以。”
“才不用多久，就一下下，而且你别抱得那么紧。”顾月离哼了一声，“我还没决定要不要答应你的告白呢！”
“那要多久？”
“等我心情很好很好的那天。”
“那很好很好的那天，是哪一天？”
“就……就明天吧！”
【混沌x顾月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