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1 / 1)

看回距姜府后门不远处的三人,在李韫奕言毕后,李终南却没有移步。

李韫奕以为李终南会欣然应允,毕竟那是他假扮真八弟入李府的缘由。

但是,李终南却是定定地看着自己,浑身上下写满了拒绝。

“六少爷啊六少爷,我且问你,为何十年前我师父来要那家谱时,你不曾给过。”听了李韫奕那样一说,李终南不知出于何故居然发起笑来,“然后因为我擅自动了那家谱,手腕也被你折断了的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李韫奕面色惨白,似直堕入万丈浊尘,矜持尽失:“不是,终南,你莫要这样,你听我讲。”

见往事重提,屈夜梁跨步拦在两人面前,魅眼一寒:“阿蒙,你适可而止,他也有他的苦衷,身上所背负的,一点也不比你少。”

见屈夜梁阻止,李终南自觉到他身上重新点燃的杀气,于是这厢顿了顿,如李韫奕所愿止住了话头,侧头思忖一会儿后,将目光落在了屈夜梁的手腕上:“屈公子,你的腕上怎会有痕迹啊,你与你的六少爷演的又是哪一出戏?”

李韫奕与屈夜梁俱是没有开口,一个不知如何说,一个不想说。

“其实我也明白了一事,就是为何六少爷要说屈公子是犯人。”李终南见了这意料之中的沉默,摇头笑道,“怕不是本身你与景椿就是一伙的罢。”

“你之所以说屈公子是犯人,并不是认定他本就是犯人,而是你要安排他成为犯人之时,以为他真正杀了人。”

“所以那日当屈公子起身离席时,你以为他是得知了你与景椿的计划后,先下手为强,后见了景椿胸口的流寇刀之后,更加确信他是被屈公子反杀了。”李终南道,“所以那把刀,应该原本就是景椿带来的,这点我应该没说错罢。”

“再往后推一步,其实昨晚所谓的赴宴,你与景椿原本的布置应该是在席上要将屈公子’牺牲’掉的罢。”李终南冲着李韫奕抬了抬下巴,遂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衣领,“具体如何推他出来,我并不清楚,但你领口上的粉末,应该是迷药之类的。”

“还是瞒不过你。”李韫奕无力笑笑,“继续。”

“结果在席上并未见到景椿,于是你问了一句他人在何处,林晚照答在外边醒酒,由此可以推断一点,景椿不在席上并非在你之计划内,他饮酒过多出了厅吹风,完全是个意外。”

风来疏竹,雁度寒潭,阴云渐合,几人影子被长长地拖在了地上,似是拉扯着丢弃不了的人间种种负累。

“容我继续后推,你事前定与景椿交过头,准备在姜府做一场戏,既然选择了姜府,再加上我之妄测,安排这一切就是为了给姜恻看。”李终南一偏头,“景椿之所以能应你,我自觉还是他与姜恻的个人恩怨所致,至于你……”

“至于你为何要针对姜恻,莫不是因为发现了一些事?”李终南反手将寻梅剑送回了剑匣,“我就不多说了。”

李韫奕有些哭笑不得:“你说的还少么?这点倒是像极了慎之。”

“我不是他,也成为不了他。”李终南似乎很久不曾从旁人口中听得自家师父的字了,李韫奕这样一提,心头不由翻上一阵悚然,霎时间又中生出一股激荡。

很久都不曾有人唤过那人的字了。

“也罢,你就是你,既然慎之将他原本的名姓赠予了你,那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八弟。”李韫奕道,“扯远了,我先答你先前一问,我在多日前收到姜恻与钟不归及其党羽私会的线报,知晓他们似乎在密谋着甚么事,不过他们过于狡猾,也算我大意……所以陶白钱庄……我还得知钟不归企图断前线粮草的一举,于是便想在这其中参合一脚。”

“断粮?”

“不错。”李韫奕自觉有些疲惫,遂将屈夜梁拉近了些,将他靠了一靠,“他假传圣上口谕运粮,为的就是断北地的后。加之姜恻本身就与流寇不清不楚,我一查发觉他还真与周遭流寇有联络,我于是就托景椿想法子篡改了劫道日期,准备打姜恻个措手不及。”

李韫奕似乎还未从惊恐不安中恢复过来,屈夜梁心间微颤,轻轻牵过了他的手。

“为的就是从姜恻此处暴露钟不归让朝廷警觉,而且……”

“而且可以挑拨姜恻与钟不归的关系,并且让钟不归主动放弃姜恻这颗蝇营狗苟的棋子。”李终南顺势接道,“你要一点一点磨死他么?”

李韫奕听不出李终南此言的褒贬,随即勾了勾嘴角,不再作答,只是轻轻回握住了屈夜梁牵着自己的那只手。

“不过屈公子应该不是去杀景椿,他只是去确认一些事情。”待方才李韫奕拉过屈夜梁之后,李终南与李韫奕的面孔便贴得极近,只见他满眼血丝,面色乏顿,带着一身不知是何人的污血,失了往日草木仙骨的那份活气。李终南这厢淡淡扫过二人的牵拉之处,心中不合时宜地显现了命薄缘悭四个字。

“去确认甚么?”

“确认……”李终南似不是有心扰乱面前李韫奕与屈夜梁二人的心境,但依旧对屈夜梁在杨府的那番擅自做主而感到不满,“我不甚清楚,也不知我所想的与屈公子亲眼所见的是否为同一件事。”

李韫奕迷惑不解,侧头望向屈夜梁时,发觉了他躲闪的眼神,正欲开口问询,那头忽地传来阵阵穿透耳膜的马蹄电掣,古铙歌奏之音。

守军来了?李终南一皱眉,心下只觉不好,随撇下二人,冲着姜府前门奔去。

人多混杂,难辨敌我,若是伤到了恕汀……该如何是好?

……

就在意识涣散之时,晓舟珩脚下无力,眼皮千钧,已是不能视物,正当倒下之时,他自觉跌入了一个怀抱中。

那不是自己熟悉的味道,原来……原来来的不是终南啊。

“怎么伤得如此严重?”魏小鸾看着禹泊成怀中的晓舟珩,又一扫目及之处的狼藉,恨恨地咬了咬唇,“那帮贼人太狠心了罢!”

禹泊成与魏小鸾听闻异响与吵嚷时,就外府外赶去,刚出姜府大门,便见了摇摇欲坠的晓舟珩。

与今晨见到的坐筹帷幄的玉真仙人简直判若两人。

“确实有些严重。”禹泊成忙起手点穴止了血,将自己手中的佩刀递给了魏小鸾,“幸亏没伤及恕汀要害之处,还有得救。”

两人对视一眼,遂往魏小鸾住处奔去,毕竟她住的那处临街就是医馆。

随后二人去了玉壶坊的药铺,将插入晓舟珩腹部的刀取出,包扎完毕,遂抬了他去到魏小鸾的住处安顿好。

当二人将他放在床上躺好,发觉晓舟珩发起热来,魏小鸾要去熬药时,他就突然就睁目醒了过来。

“这是……何处?”

“恕汀,你醒了!这是魏女侠住所,莫要乱动。”禹泊成道,“没事了,都没事了”

“怎会没事……我要去姜府。”晓舟珩来不及细想为何及魏小鸾会与禹泊成走到一处,只听他声如蚊蝇,“那个姜恻,我……寻他有事。”

“……可是,恕汀,他并不在姜府,他回府衙去了。”禹泊成不愿看到晓舟珩如此逞强,“有衙役跟着他,他也不会出事罢。不管你有甚么事,以后在议,你正发着热,脑袋不清醒。”

“不可不可……咳咳……”晓舟珩言罢就要下地,“我很是清醒……那个姜恻有逆谋之举……”

禹泊成见晓舟珩不听劝,嘴中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说些甚么,这厢失了耐心,伸手便想按住他双肩,想让他躺下,可双手还未触碰到晓舟珩肩膀,只觉眼前一黑,晓舟珩一个翻身,将盖在他身上的被子甩到了禹泊成的脸上,趁着二人分神之际,晓舟珩出了房门,不见了踪影。

“他方才说了甚么?”就在晓舟珩冲出去的那一瞬,他最后的话语完完全全被风声打了个稀碎。

魏小鸾帮着禹泊成将被子取了下来,向门边望了望,也摇头道:“没听清。”

……

待晓舟珩来到街上,那端天际已经是用秋波将晚霞浸了个透,他只觉天旋地转,身子软绵全无一丝力气,他努力稳住眼神,好半天才认得了自己是在玉壶坊。

还是要去姜府找姜恻问个清楚,即便他不答,自己也定能寻到甚么蛛丝马迹,若不及时阻止这一切,不知后续还会发生甚么事。

正当晓舟珩暗自揣度之时,只觉一股劲风从身后迫近,他吃力地侧身一躲,却见一青影与自己擦肩而过。

就在那人紧贴自己穿过时,晓舟珩瞥见了那人的脸——自己绝对在何处见过。

原来……是他。

晓舟珩勉强提气一个箭步捉住了那人的腕子,只觉伤口又开始滲血了,他艰难稳住从嘴中相继而出的每个字:“你……是李韫谟的甚么人?”

青年没有反抗,他有着一双过于灵空的鹿眼——晓舟珩看过去时,里面居然空无一物。那俊秀的青年见自己被拉住,一时竟怔愣得不知所措,他慌乱地错开了晓舟珩的目光,嘴中含糊不清道:“我,我是他的一枚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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