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都西隅，一个不起眼的街巷，来往的人不多，一个普通别院大门紧闭，看上去并无特别。
一个普通的车撵进入街巷，停在别院门前。赶车的小厮跳下车，走到别院门前，敲开了别院的门。与门房交谈了几句，门房赶忙打开大门。
车撵中走下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个五旬年纪的中年男子，他口宽鼻阔，长相颇为严肃。后面跟着的，是着了常服的皇甫铎，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入了别院。
别院曲径通幽，颇为别致。有人在前领路，皇甫铎和那中年男子在被引导着，走进一间屋子。
屋子陈设简单朴素，光线昏暗。
“四殿下，陆相。”一个须发尽白的老者向皇甫铎和陆机行了个礼。
那个同皇甫铎比肩站着的中年男子，便是当今的权相陆机。他是三朝元老，手握哀国重兵，位极人臣，是令人忌惮的人物。
“免礼。”皇甫铎有些急迫的问道，“怎么样？”
老者微微一笑，引了皇甫铎和陆机去了内堂。
轻纱薄帐，微风袅袅。帷帐中，隐约可见一个背影。背影看去，是个女子，柔若无骨，娇柔媚态。她端坐着，手中紧紧握着一张纸盏，眼上围了一条绢巾。
皇甫铎和陆机在外，看着老者走进帷帐，一旁候着的小童，恭敬的行了礼。
“芷兰姑娘，殿下和相爷就在你身后，你莫要害怕。”
老者说完，站到女子面前，抬手解开女子眼前的绢巾。
一抹暗光在眼前闪过，女子心中一阵喜悦。
“睁开眼睛看看。”老者对着女子轻声说道。
女子不熟练的，眸珠在眼睑下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皇甫铎和陆机在轻纱帐外，密切注意这帐内的人。
老者看着女子有些僵硬的眼眸，与前几次不同，这次她眸中有光。
眼前先是一片模糊，过了一会儿，眼前逐渐清晰了起来，她看到了帷帐，看到了老者，看到了小童，看到了入室的阳光。许是太久看不见东西，眼前的景象熟悉又陌生，女子激动的开口道：“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自从伤了眼睛，已经有七年的时间了，每日生活在一片黑暗中，艰难度日。芷兰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再次重见光明。
堂下，芷兰跪在皇甫铎和陆机面前。
“殿下和相爷的相助之恩，芷兰无以为报。”
皇甫铎打量着堂下跪着的女子。这个女子的姿色，算不得最出众的，可她的那双眼睛，却有三分像那个人。也就是这双眼睛，让皇甫铎决定让她活着，并且为自己所用。皇甫铎知道，凭着三分像，她可能会堕入地狱，也会登星揽月。这一切，都要看她的造化，或者说，是那个人的造化了。
“芷兰啊。”陆机轻轻咳了一声，看着芷兰，“你是个好姑娘，知道该怎么做。”
芷兰咬了咬嘴唇，用力点点头，“我的哥哥，当年为了一家温饱，入宫做了内监，又为了我的眼睛，而学了做纸盏的手艺讨主子欢心，哪知道他得罪了主子，惨死禁宫。相爷心善，给芷兰医好了眼睛，又举荐芷兰入宫，芷兰定尽心竭力，让害死哥哥的人，加倍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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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有一张看不见的网，流言在其中穿梭着，枉论真假。
不到半日，关于一个男子夜里从扶烺公主处所中走出的消息，便传遍了禁宫。传言是，北凉的扶烺公主，爱慕哀国的四殿下皇甫铎，昨夜迎了四殿下到了自己处所，两个人在处所里饮酒作乐，好不快活；并且当夜，四殿下并未离开，而是留在了处所中，灭了灯，与扶烺公主行了床笫之礼；四殿下趁着夜色离开，还在离开时不，将随身的襟带落在了扶烺公主的处所之外……
上阳宫中，皇甫卓看着内侍呈上来的襟带，不由的皱起了眉头，沟壑纵横的脸，看上去有些烦郁。
“这襟带，可是老四的？”皇甫卓看了一眼一旁的惠妃。
惠妃瞧着这乌青色的襟带，看上去确实像皇甫铎的物件。
不等惠妃答话，皇后抢先开口：“陛下，单凭这一条襟带，便要坐实那流言，实在不妥啊。”
“皇后娘娘这话，说的可有些偏颇了。”惠妃笑道。
皇甫卓不做声，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暗自角力。
“哦。”皇后轻笑一下，看着惠妃，“不知惠妃妹妹有何高见？”
“回娘娘。”惠妃行了个礼，恭敬的说道，“臣妾最恨流言，眼下禁宫中出了这样的流言，对扶烺公主，那是很不尊敬的。”
皇后冷眼看着说的绘声绘色的惠妃，眼中露出不屑的神色。
“北凉公主，那可是北凉王极其看中的女儿，公主此番入贺都，为的便是择婿，这事拖了这许久……”惠妃看了皇后一眼，表情大有深意，“不过如今，禁宫人尽皆知，公主与铎儿两情相悦，两个人走的亲近些，也是有可能的，想来也是有好事者，小题大做，这才酿成了流言，毁了公主清誉。”
“所以…你想怎么做…”皇甫卓看着惠妃。
“陛下不若顺水推舟，成全了公主与铎儿，促成美事，这流言也就不消自灭了。”惠妃语笑嫣然的看着皇甫卓。
“不可！”皇后开口道。“若是顺水推舟，岂不是坐实了公主与男子私会，这样会毁了公主清誉！”
“皇后娘娘，扶烺公主与铎儿相好是事实！”惠妃不甘示弱，反击道，“这事宜小不宜大，宜了不宜追，若是真的追究的深了，丢的还不是我们皇家的脸面。”
“好了好了。”皇甫卓看着面前的两个女人。他着实在听够了这种各执一词的争吵，皇甫卓不容分说的摆摆手，“此事，就依惠妃说的办。”
“陛下…”皇后还想分辨，却看到皇甫卓的眼神中染上一层不耐烦，只能噤了声。
“铎儿与扶烺，也算般配。”皇甫卓看着皇后，开口道，“至于渊儿，他一直中意孟太傅那个女儿，不久前还来求了旨，也早日操办吧。”
惠妃跪地谢恩，她偷偷瞥见皇后一脸冰霜的表情，难掩得意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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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公主，一个是太傅之女！”
昭仁殿里，皇后朝着精美的案几重重拍了一掌，也难解心中的怒气。
“娘娘息怒。”贞嬷嬷忙的为皇后递上一杯茶。
“母后。”一旁的皇甫渊向着母亲行了个礼，“是儿臣大意了。”
“这不怪你。”皇后看着儿子，脑中想的，却是惠妃那副谄媚的样子，“是惠妃那妖妇作怪，娶了公主，封王便指日可待，惠妃这一步，还真是一箭双雕的好戏。”
夏妩从旁看着，皇甫渊表情如常，为母亲斟上一杯茶，轻声道：“母后莫要气坏了身子。”
“如何能不气！”
“今日，儿臣见了父皇，提了擢升孟青和为律司史副史之事，父皇倒是应允了。”皇甫渊宽慰母亲，“想来父皇也知道，这两道婚旨中，委屈了儿臣，极尽弥补呢。”
“再怎样擢升，也不及北凉权势。”
“母后。”皇甫渊无奈，朝着母亲微微笑道，“此番宫中流言，相信也是无风不起浪的。这扶烺公主的情郎到底是不是四哥，且还不知呢。这样的女子，母后以为，会安分吗？”
此话一出，皇后立刻释然，她被气恼冲昏了头，忘记了思考问题本质。皇后突然笑了一下，是啊，惠妃以为捡到宝，实际上，说不定是一根芒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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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昭仁殿时，憋闷了一天，终于下起了雨。
皇甫渊与夏妩一前一后走着，夏妩为皇甫渊举了伞，两个人一路无言。
入了承乾殿，皇甫渊径直走上了闲月亭，遣走了左右，只要夏妩陪着。
燕檐落雨，敲击着青砖，发出好听的响声，黑夜中显得更加动人。
“恭喜殿下，得了扶烺公主的心，也得了孟姑娘的人…”夏妩行了礼。
皇甫渊听到夏妩这样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殿下。”夏妩试探性的轻声问道，“明日旨意下来了，您不怕扶烺公主，将您说出来？”
“她不会。”
“殿下为何这样肯定？”
“那袭青衫，那条襟带，那些放出的流言蜚语，那些暗处的眼睛和嘴巴……那些便是事实，她已经无可辩驳了。”皇甫渊呷了一口茶，轻笑一声，“况且，那夜我入了你的月白楼，清晨又从里面出来，整个承乾殿的人都看到了。”
“殿下…思虑周全。”
“这还要多亏了你绣的襟带。”皇甫渊看着夏妩。“这些年，都是你为四哥绣襟带，他至今还会戴着，可见他并不想放下过往。”
“殿下…”夏妩低下头。
“不必如此。”皇甫渊轻声道，“我既然用你，便是信任你。”
夏妩点点头，露出感激表情。
她看着皇甫渊，有些担忧的问道 ：“殿下，扶烺公主嫁给了四殿下，对我们来说，依旧是损失吧。”
扶烺…扶烺…皇甫渊脑中想起她美丽的面容，有些僵硬的身体，不熟练的挪动，还有她的体温和心跳。望着落雨，皇甫渊不做声，心中却笃定淡然。接下来，扶烺将会是自己安插在皇甫铎心脏里的，一个比夏妩还要致命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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