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暑消散，初秋乍现颜色，阴雨婆娑，愁云暗淡。
佐阁外，夏妩着了得力宫女守着，她则在阁中外堂，照应着左右。
芩音端了药盏，悄悄给了夏妩，夏妩望着那一碗苦药，毫无表情，一饮而下。
“夫人…”芩音忠心护主，难掩脸上的不悦，撇撇嘴，“您领了这么多丈棍，眼下还没恢复好，您便赶来照顾孟小姐…”
夏妩忙的瞪了芩音一眼，低声斥责道：“放肆！”
芩音仍不解气一般，嘟囔道：“夫人您去休息一下吧，芩音看着便可以了。”
夏妩摇摇头，望着内堂，若有所思。
内堂中，皇甫渊坐在榻边，憔悴疲倦，他失神的望着孟青夕，他守着这里已经几日了，几乎熬尽了自己所有的精神和气力，可榻上的人一如既往的苍白，呼吸微弱，整个人仿佛马上就要消弭一般。
还有一个人，跪在榻边，目光灼灼的盯着榻上的人，她每次不经意的颤抖，都像牵着他的心绪一般，让他心焦虑。
夏妩领了太医入内，向皇甫渊行了礼。
“殿下，孟小姐需要换药了。”夏妩轻声道。
皇甫渊起了身，跪在榻边的人，也不情愿的挪了挪身子。
太医打开巾带，伤口抹了药，但依然红肿，蜿蜒可怖。许是换药的时候碰疼了她，孟青夕秀眉微蹙，额上冒出冷汗来。跪在榻边的人望着那伤口，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握紧拳头。第一次看到她伤口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怎么会对自己下得了这样的手。眼下伤口好些了，但每每看到这手腕上的伤痕，都会让他感到心疼。
太医换完药，嘱咐了几句，便匆忙离开。
皇甫渊轻轻为孟青夕盖上锦被，将那只伤了的手放入锦被中。
“小心！”跪在一旁的人见皇甫渊不够仔细，脱口而出。
皇甫渊看向那人，目光凌厉如冰。
“我自会小心，无需你提醒！”皇甫渊发恨的开口道，“都是为了你，她才会这样…”
“殿下是糊涂了吗？”跪在地上的人不甘示弱，他抬起头来，正好撞上皇甫渊惊讶的目光。
“你说什么？”皇甫渊从未想过，他会这样直白的反驳自己。“殒奴，你可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一个劳奴。”
“若不是殿下存心试探她，她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殒奴跪着，但身子梗直，面无惧色，“如今她生死难料，都是殿下的错！”
殒奴说出了事实，皇甫渊恼羞成怒，正要发作，只听榻上人轻轻吟了一声。
这些日子，她陷入昏睡，从未发出过一丝声音，连呼吸都是浅浅的，眼下这一声，几乎是挑动了皇甫渊和殒奴的神经。两个人一同冲向榻前，将孟青夕围住。
“青儿…”
“小姐…”
孟青夕动了动眸子，双目微张，她第一眼，便看到了殒奴，她心中释然。
“殒奴…”她轻喃一声。“是你吗？”
“是我！”殒奴见孟青夕醒了，脸上溢出兴奋。“小姐，我是殒奴！”
“我不是在做梦…”孟青夕目光游移，她确定自己看到了殒奴，牵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那我一定是死了，不然怎么会见到你呢…”
殒奴忙的开口道：“小姐…你好好的…你没事。”
“怎么会…”孟青夕有些困惑的看着他。“我明明去寻你了…”
“殒奴没死…殒奴好好的…殒奴就在小姐身边…”殒奴握着孟青夕的手，“你摸摸，殒奴还在！”
孟青夕冰凉的手，轻轻碰了碰殒奴，虚弱的笑了一下：“真的…殒奴还在…”
“小姐…”殒奴低下头，不忍开口道，“你为何要这么做，殒奴不值得啊…”
“不许…不许你这样说…”孟青夕许是激动了，似乎刚才耗费了她大量的精力一般，她合上双目，用细弱的声音开口道：“殒奴…我好累啊…”
殒奴轻声道，“累了你便休息，殒奴就在这里陪你。”
“嗯。”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未听到，孟青夕点点头，拉住殒奴的手，心满意足的睡去…
“青儿…”皇甫渊在一旁唤了一声。
“小姐休息了。”殒奴不悦的看着皇甫渊， “失了那么多血，自然会累，眼下能醒来，便是见好了。”
不多时，孟青夕便陷入了均匀的呼吸中，
见孟青夕熟睡了，皇甫渊压低声音，开口道，“好了，青儿既然醒来了，你便可以走了。”
殒奴也不做争辩，他轻轻的将自己的手从孟青夕身边抽开，他站起身来，长久的注视着孟青夕，眸光复杂。
“不舍得？”皇甫渊冷笑着反问。
殒奴毫无表情，只愣愣的看着孟青夕：“我能…再陪陪她吗？”
“让你来，只是因为青儿心中念你，有你在她会安心一些。别忘了，你答应过贞嬷嬷什么事！”皇甫渊幽幽开口，“以前我不明了你的身份，眼下你身份既明，那便更要听从吩咐，莫要辜负了贞嬷嬷，夜半相救的苦心。”
***
数日前，殒奴被押解至刑所。
皇甫渊在一旁看着，施刑官为了讨得皇甫渊欢心，着了手段最严酷的人前来。
酷刑拷打，血和汗混合着滚落，他一度觉得，自己一定会死在这里。
夜半十分，皇甫渊看的疲累了，便着了施刑官了结了殒奴。而在此刻，刑所中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皇甫渊见到了这个人，也不得不收敛了。
身上剧痛，可殒奴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心安了。
“殒奴…”贞嬷嬷眼中含着泪，亲手解开了殒奴身上的链锁，小心为他擦去身上的血水，替他穿上干净的衣物，劝诫道，“那孟家小姐自幼与殿下青梅竹马，是殿下心尖上的人，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更莫要忘了自己的使命…”
***
“青儿，是孟太傅的女儿，重臣之女，如今，又将是我这承乾殿的女主人，身份尊贵…她…从来都不是你这种人能够随意觊觎的。
殒奴不做声，任由皇甫渊颐指气使。
“虽然我不知道，你与贞嬷嬷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大抵，我也能猜到。”皇甫渊望着殒奴，“但是既然你是我母后的人，那便做好自己的本分，否则，即便你是贞嬷嬷亲生儿子也罢，我也不会饶你！”
皇甫渊说完，殒奴直直的望着他，眸中仿佛有什么深深的藏匿在里面，让人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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