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左连城3(1 / 1)

待与龙广海他们分别,由颂平头前带路,再回到寝室之中的时候,桌旁的更漏已经指示在二更时分了,我虽满眼困乏,精神却克制不住地亢奋出跳,满心恍惚的在袖中暗自合扣着双手,感觉手心里似乎还残留有龙广海的温度,耳旁边似乎还有与他暂别时的依依情话,想起他故意吐气吹得我耳朵□□时的情景,不由抬手一捂耳朵,心中突一阵甜丝丝,又猛然间苦兮兮的,甘苦交杂,一时间心神沉寂,人也渐渐沉默下去了。

此时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想你我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分明山高水长,倒堪比远隔天涯一般,这一份相见而无法相守,倒比两地尽夕起相思,来的更为摧人心绪……

想到这里,心不由黯淡了下去,脸色恐怕也看着不好,一直在身旁默默引路的颂平见了,嘴上并不多作询问,面色依旧平白一板,之前在低矮的隧道里默默穿行时,灯火昏暗间,只见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似悲似喜,神情似怒似嗔,眼睛似乎在看着我,又似乎压根也没看见我,只是一个人微偻着背一路向前走着,步伐沉重略带拖沓,似乎满心尽坠着沉甸甸的心事一般,转眼又大步流星,昂首远眺之间淡定自若,又仿佛一点儿心事儿也没有似的。

我心中暗忖,这个人,果然腹有乾坤,偏又能扮的如此若无其事,面儿上看着似乎是满心是话不吐不快,实则却又口风极严,而且相貌忠厚举止稳重,常言道大奸似忠,大智若愚,这位颂平比起那老奸巨滑的莫长老来,怕是来的更胜一筹!

就这么一前一后,两个人默默无语的在一间间昏暗的房舍中穿行,我心中在暗暗揣测颂平的斤两,他的心中又何尝不是在时刻计算着我的分量,只不过毕竟他身在江湖多年见多识广,比起我这个纸上谈兵的闺阁女儿来说,他看我好比看一本摊开的书,而我看他却仿佛隔着重重山岭,只见轮廓,窥不到真颜。

也不知这样走了多久,眼前只觉灯火一亮,我不由眉头一皱,刚要以手遮眼挡去些光亮,耳旁就听见颂平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用词沉稳得体:“前面再走几步就到姑娘的寝室了,此时夜深,小人不方便再送姑娘,还劳烦姑娘轻移贵步,不要惊扰了旁人才好”说话间又从身后摸出一只篮子,递在我手里“这篮子里装着一些米糕,若是有人问起姑娘方才的去向,姑娘就可凭此说去了后厨宵夜,以免叫人起疑……”

果然心思细腻考虑周全,我轻轻深吸口气,依言点了点头,前行一步来在颂平面前,不容他后退施礼,已是深深福了下去:“左护法用心良苦,小女子敢不铭刻在心,今日一连两次得左护法援手相救,心中感怀至深,今后无论事态如何进展,无论能否全身而退,芳芳都当感念左护法今日护佑之恩,纵是耗尽三江之水,犹不足以偿报霖雨之恩……”

听我此言,颂平面露惊异感慨之色,然而不过转眼的功夫,却已镇定下来,气质回归沉着,恢复了惯有的不卑不亢:“姑娘此言,小人愧不敢当,想小人不过一介草莽武夫,自小父母双亡漂泊无依,幸得丐帮收容教导,才能侥幸苟活至今,如今一切行事举动,皆是为了报答丐帮在世之恩,并无刻意谄媚之念,还望姑娘体恤见谅才好……”

得他此言,我反倒轻松了下来,既然他只为成全丐帮而不为朝廷,那么我,还有龙广海与他之间,也就不存在更多牵扯了,他自为报他的恩,我们自为招我的安,两厢得益之事,只需双方精诚合作即可了,既然如此,我也便少了许多顾忌之说了。

于是暗自微微一笑,收回腰杆儿挺直了起来,站定脚步对他轻声说道:“颂护法果然真性情,倒是小女子无知无礼了,所谓不为威武所屈者勇,不为富贵所淫者义,颂护法义勇双全,敢不叫人钦佩敬仰,只是今后的事,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还要多多仰仗颂护法了……”

“姑娘严重,这本是小人份内之事,自当殚精竭虑,维护姑娘的周全……”

这就算是表态的话了,我满意的点点头,转身不再看他,一手提着竹篮,一手轻轻提起裙摆,轻提慢移,朝灯火通明的寝室款款走去了。

室内灯火通明,却并不见有人,连大娘也不见,或许已被龙广海安排各处部署去了,因身在地下不见日头,对时辰的观念出奇模糊起来,直到走进内堂,瞧见更漏才知道,此一去相聚相离,已经足足过去两个时辰了,此时才觉出全身酸痛饥渴难当,几乎疲乏的连小小的竹篮也承受不起,心中唯恐心力耗尽昏厥过去,赶忙扶着桌边坐了下来,一手揭开竹篮,一手朝桌上的茶壶伸了过去。

因这些日子穿的都是汉服,不比旗袍的精悍格致,尤其是宽大的袖口叫人有些适应不来,这么猛地一伸手臂,袖口登时大敞开来,露出半条晶莹如雪的手臂出来,衬着手腕上一双老坑玻璃种翡翠钏子,在灯火下但见光华流动,真有如尺素新裁,胜雪吴盐,叫我也不由得心生赞叹,微微有些自满了起来。

不过欢喜只是一瞬间的事儿,转眼间我已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起来,凑在灯下,翻来覆去盯着手臂看了又看,心里明明觉着有哪里十分不妥,一时却又想不起来,眼里只瞧着一双皓腕欺霜如玉,却怎么也想不透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越瞧越觉着心焦,腹中越发饥火灼烧,撑着桌面只觉阵阵发晕,连视线也逐渐模糊了起来。

就在大为不适间,一个不经意,手指乱抓乱碰,正巧摸到了竹篮中装着的点心,一按之下,感觉这点心方方正正,不软不硬,一块块垒叠起来,香气扑鼻,仿佛是米粉打制的白糖糕的味道,一时口水滔滔,越发勾起腹中馋虫,不管不顾就捻起一块,抬手送在了嘴边。

饥饿难当中得这么一个喷香的东西递在嘴边,我的意识还在犹豫,而身体却已经按捺不住,张嘴一口就咬了下去,才咀嚼了一口,就感觉满口米香,其中似乎还有点点果仁和白糖的碎粒,咬在齿间分外香甜,惹得肚中更饥肠辘辘,于是更顾不上许多,又一连吃了好几口,直到觉着腹中微微泛上些恶心起来,才停下吞咽,自咂着舌尖儿,神志却是清醒多了。

“米糕干硬,吃多了难免噎着,芳儿来喝口茶水吧……”

容不得我放下米糕,一只温热的杯子突然凑到了嘴边,容不得我后退要躲,竟是被轻轻按着肩头,不由分说的灌了几口,茶水温热适中,化在口中有一股说不出的甘甜,然而一口咽下喉咙里虽不再哽噎,腹中虽大为舒畅,心中却大为不快,暗提一口真气蕴积在丹田,猛一发力,正打算将那一双压在肩头的手震开,却听见头不出来的,便是当年年少无知,和玉淇那般的两小无猜,抵足促膝,也绝计说不出口的,谁又能想到,以前只在诗词里唱诵过的缠绵悱恻,一语道不尽的柔情蜜意,今日,今日居然在这里,在这黑遂幽深的地下,在这敌我难辨的丐帮里,在这性命朝不保夕的时候,在呼吸可闻的咫尺之间,从这样一个俊朗风流的少年郎口中娓娓道来,更别提他专注热烈的眼神,还有身上不时传来的麝香混着鼠尾草的迷人气息,还有他越来越用力,两人的身子越来越贴近的拥抱,身体几乎被他掌中的勃勃热气所融化,即便我强撑着个铁打的壳子,骨子里却毕竟还是个未经风月,不识男女之情的小姑娘,此时控制不了的开始有点脚下打软,手心出汗,眼看着他一点点将我拉近,全身竟是一点儿力气也用不上,只能闻着他越来越灼热,并且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在耳旁喘息着响道:“帮中那些长老,都劝我要以大事为重,切不可沉迷女色,我虽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只要一想起芳儿,想起你朝我笑,想起你看我的眼神,我就什么也顾不了了,不管要用什么法子,不计较什么后果,芳儿,我都要把你留在我身边,日日夜夜,只要守着你,看着你,像这样紧紧搂住了你,一直到我的身子化成了烟,化作了尘土,临灰飞烟灭之前,我也要做七日的游魂,守护在你的身旁……”

或许是因为药力作用,或许是情难自控,我的身子已经不听使唤的沉沦在他的情话里,而神识里仅存的一点儿理智却在哀叹道,老天,怪不得人家都说情杀情伤,原来远比刀斧铁器更便宜夺人性命,谁又分得清这里头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只知道身体的自然反应此时已占据了上风,一心只想沉迷在他的怀抱里,双手双脚分明寒凉如冰,而身躯却烫的好似一段烧红的火炭,除了无力的抬高手臂之外,竟是再没有半点儿反抗的能力!

恍惚中看着自己的手臂,莹白光滑的没有一点儿瑕疵,突然神识滑过一点儿清明,陡然点醒了几乎放任逐流的理智,我说方才怎么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呢,似乎漏掉了一个大破绽呢,原来这这样,怪就怪在我这手臂上了,两三个时辰前手腕上还清晰可见的一道大伤口,怎么这会子居然消失不见了!

当日通州废巷中,我被病无常凌空射来的七宝匕首所伤,一处在肩头,一处在手腕,均是血出如浆、伤可见骨的程度,平时虽也勤换药膏不敢沾水,但毕竟只是肉胎凡骨,又一直休息的不好,伤口始终长合的很慢,也曾自怜自抑着想到,以为这辈子注定是要留下疤痕的了,没想到才两三个时辰没注意,竟已全然不见了,不但不见,肌骨似乎变得光润平滑,竟比受伤之前,更显娇嫩白皙!

也就在两三个时辰之前,病无常腕间的伤口在我眼前瞬间愈合,如今这等奇事发生在自己身上,除了唯一的一种解释之外,我无法再做他想,那便是我已和病无常一样,身中了奇毒“雪后寒”!

头脑一片空白,耳鼓嗡鸣不止,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惧从脚底顺着膝盖蔓延上升,直将全身团团笼罩,仿佛霜害侵蚀下的一株枯木一般,只听得见血液因寒气凝结咯咯作响,却丝毫没有逃避的气力,直听得见寒气逐渐逼上心房,将一颗肉长的心,也冻结冻硬了起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长啸,凌厉惊人,有如钢刃随风片到:“夜深人寂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要搂搂抱抱卿卿我我,难道帮主当真不懂男女大妨的道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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