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1 / 1)

有了如此三种器械,便具备了攻城的三种必须手段:壕桥过壕沟与护城河、撞车冲撞城门、云梯爬城,新军才成为战法较为完备之大军,否则便不是成型之“全军”。

但是,若与齐国大军的器械相比,燕军这三种大型器械便逊色多了。从此看去,燕国出兵便显得有些贸然。然则,大战之胜败历来不仅仅在装备器械。乐毅心中很是清楚,攻齐大战之根本,不在一城一地的攻坚争夺,而在大军野战;只要一举歼灭齐军野战主力,几十座城池便会成为不设防的财货府库,即或没有大型器械,也是唾手可得。

先野战而后取城,谓之野战夺城。这是秦国大将白起开创的最新战法。此时白起已经出战九次,每战必斩敌首十万以上,必拔城数十座,将野战夺城之法展示得淋漓尽致。若是老战法一城一城打去,断无秋风扫落叶之威。不管别国将军是否注意到了白起新战法之精髓,反正乐毅是早早便盯着白起战法揣摩了。

白起做得到,乐毅便做不到么?

四、我车既攻我马既同

大军抵达易水,正是二月初旬。

虽说还是春寒料峭,但对冰天雪地长大的辽东子弟来说,已经是暖和得不得了的天气了。军营中到处嚷嚷着“好野(热)!好野(热)!”“到了齐国,不得野(热)个蒸鸭子!”乐毅便下令全军休整,半月之后进军南皮与联军会师。这正是乐毅用兵之明澈处:旬日之内兼程进入易水休整,让将士们逐步习惯中原的“野(热)春”,保得大军入齐有充盈战力。

倏忽之间,春暖冰消。便在耕牛遍野的时节,四国大军相继开到了南皮周围百里之地。

赵军最先开到,步骑两军六万,领兵大将赵庄。大军驻定,赵庄便带着赵王特使,飞车来见乐毅。特使宣读赵王诏书:赐乐毅兼领赵国丞相,合力诛灭暴齐。

战国以来,赵国与燕国是两个摩擦不断的老对手。其中根本,便是老燕国对这个取代老晋国而爆发立国的南邻横竖看不顺眼,但有机会,便在后边抽冷子来一下。加上西面的中山国也经常抽冷子偷袭,赵国便分外头疼。赵国军力强大,历来对燕国中山国不屑一顾,然则要吞灭燕国以绝后患,却也实在力有不逮。更有一点,赵国从来都是志在中原,实在不想与这两个老穷邻纠缠。自苏秦合纵,燕国君臣总算渐渐明白了,赵国是抵抗中原风暴的南长城,与赵国为敌并非上策。与齐国结仇之后,燕国更是不想与赵国长期龌龊了。赵国也深知,燕国对齐国是山海血仇,支持燕国对抗强齐,既能削弱争霸对手,又能消弭燕国这只老黄雀后患。如此一石二鸟,赵国自然是第一个响应燕国合纵攻齐。非但出兵,赵王还要效法苏秦合纵之成例,赐乐毅赵国相印,足见此心之诚也。说起来,乐毅在燕国还不是丞相,却要兼领赵国丞相,这在战国实在也是第一遭。

便在乐毅拜领相印之时,赵国特使凑近低声道:“赵王叮嘱:将军但有不测,赵国便是一窟。”乐毅一怔,旋即接手相印哈哈大笑:“多谢赵王信得乐毅也。”帐中将士自然都以为这是乐毅拜谢相印,谁也不会想到,这片刻之间竟埋下了燕赵无穷纠缠的种子。

第二路开到的便是魏国,大军八万,领兵大将新垣衍。

要从根子上说,魏国对齐国的仇恨比燕国有过之而无不及。魏国霸主地位的衰落,直接起因于对齐国的两次大败——桂陵之战与马陵之战。自魏文侯到魏武侯直至魏惠王前期,魏国积两代半之长期努力积累的强大战力,在这两次大败中轰然崩溃。其后又在合纵抗秦中被秦国袭击了敖仓,巨大的粮食财货储备,被大火洪水一扫而空。再次追随齐国抗秦复仇,却又被齐国狠狠地闪了个嘴啃泥。齐国非但背着盟国联军私自吞灭了宋国,而且在秦国大军潮水般杀来时,丢下联军秘密逃出了战场。凡此等等,魏国朝野无不对齐国咬牙切齿。正欲对齐国复仇,偏偏老对头秦国又大举攻占河内,使魏国又一次遭受重创。在一东一西两个老冤家的夹击下,魏国竟由八面威风的中原霸主,变成了败仗最多、失地最多、衰落最快、目下又最憋气的夕阳大国。单独出战,既不敢对秦,也不敢对齐。窝囊得几年,襄王魏嗣竟是活活给憋闷死了。太子魏遬即位,这便是魏昭王。遬者,蹙蹙之局促不安也。这个魏昭王便如同他的名字,即位后整日愁眉苦脸,闷头思虑如何复仇如何再度恢复霸业。此次燕国合纵攻齐,魏昭王大是振作,与丞相魏齐一商议,立即拍案决断,派出八万主力大军参战,统帅便是对齐国恨得咬牙切齿的新垣衍。

乐毅听新垣衍一报军力,心中便是一沉。魏王当初只答应出兵五万,而今却是八万,完全打破了魏国合纵出兵不逾六万的定规,分明便是想在此战大得利市,以振朝野萎靡之气。思忖之间乐毅慨然拍案,“魏王如此果决,联军定然让魏国遂心了。”新垣衍颇显神秘地凑近了帅案:“上将军本是魏人,若对魏国特加照拂,魏王定当厚报。”乐毅哈哈大笑:“魏国是襁褓小儿么?文侯武侯开国创业,靠谁个照拂了?”

“也是也是。”新垣衍尴尬的笑笑,“毕竟父母之邦了,总归上将军不会吃亏也。”

乐毅眼睛一亮:“魏王究竟要甚?说明白了。”

“老宋国。”新垣衍压低了声音,“不能教秦国吞了宋国。”

“禀报上将军,”正在此时,中军司马大步进帐,“秦韩两军到!”

乐毅迎出帐外,只见四员大将赳赳而来,头前两将黑色铁甲一齐拱手:“秦军主将胡伤、副将斯离,参见上将军!”后行两将却是红衣红甲,也是拱手一礼:“韩军主将韩举、副将暴鸢,参见上将军!”答礼完毕,乐毅便请四将进帐汇聚军情。

秦国五万人马全数铁骑,主将胡伤与副将斯离都是秦军的赫赫猛将,乐毅事先心中有底,自是放心不问。韩国虽然大衰,却也派出了五万步骑,这却是乐毅没有料到的。若按照当年合纵抗秦的惯例,韩国每次都只是两三万人马,这次攻齐却是五万,分明也是大有所图。乐毅心下明白,便也不多说,只吩咐中军司马传来燕军大将秦开、骑劫,立即与四国将军会商进军方略。便在此时,突闻帐外马蹄声疾,前军斥候急报:楚军十万北上救援齐国,已经抵达巨野泽南岸!

“鸟!定是鲁仲连撺掇捏合!”新垣衍狠狠骂了一句。

“何人为将?”乐毅却是不动声色。

“上柱国淖齿!”

“好,随探随报。”乐毅转身便道,“楚军北来,我自有处置,目下但会商破齐之策便了。”诸将第一次会聚,自然要先从各军战力说起。乐毅深知联军之难,便难在“合众”二字。当年六国合纵抗秦,每次都出人意料地惨败,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联军诸将歧见百出而无法统属于-。若得不重蹈覆辙,便要敬重这些“部将”。最要紧处,便是耐心听每个将领说出自己的谋略来,从中仔细揣摩其言外之意,甚至是国君的秘密授命。如此做法,自然是耗时费力。然则乐毅宁肯在此时费力,也不愿在战场掣肘费力。及至议出了大体方略,便已经是日落西山了。于是,一场接风大宴便在中军大帐摆开,直到刁斗打了三更,将军们才在一片笑声中辞别回营去了。

“备马。”乐毅望着将军们远去的背影,转身便是一声命令。

秦开笑道:“军营如常,我去巡查便了。”

“不。我要去楚军大营,你在中军等我。”乐毅低声对秦开耳语了一句。

“这如何使得?”秦开大惊,“楚军为敌,上将军不能涉险!”

“明日午时我便回来。”一言落点,乐毅已经飞身上马,带着三骑风驰电掣般去了。

辽东调兵之前,乐毅便接到燕国商人秘密义报:鲁仲连再下寿郢,联合春申君说动楚王,楚国答应与齐国结盟。刚到辽东,乐毅又接到临淄秘密斥候急报:楚国特使淖齿会见齐王田地,提出援助齐国抗衡五国合纵,但却要在战后分得旧宋一半土地并琅邪郡南部;齐王大怒,将淖齿乱棒打出。到此为止,齐楚联盟便该当散伙了,如何楚国突然又发兵北上?更令人不可思议处在于:乐毅当初秘密合纵六国时,答应了旧宋全部归于楚国,新君芈横与老令尹昭雎,也都欣然允诺加盟攻齐。后来鲁仲连说动楚国与齐国结盟,是旧宋之外再加了琅邪郡大半,丢失旧都并南郡三十余城而急于有所作为的楚国君臣,在此时背弃与燕国合纵之盟,尚算有个由头。可是,在齐湣王拒绝楚国条件并粗暴凌辱淖齿后,楚国仍然发兵救援,就悖逆得令人乍舌了。

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因。一番思虑揣摩,乐毅终是理清了这团乱麻。

楚齐两大国,也是一对生死纠缠的老对手。整个春秋三百余年,楚吴越三国要北上中原称霸,对手便是两个,一个晋国,一个齐国。战国之世,情势为之一变:楚并吴越而田氏代齐,囊括吴越后的大楚国与新齐国接壤千余里(原先是吴越两国与齐国接壤),两个大国便骤然正面相撞了。秦国崛起之前,楚国与齐国大战小战不断,既有边界争夺,又有对薛鲁宋邹等小国的争夺,数十年之间相互视若仇雠。秦国崛起,六国合纵抗秦,楚齐之间便相对缓和了下来。后来齐国日益强大,楚国却萎靡不振,既面临魏国在淮北的压力,更面临秦国在江汉地带的压力,于是只有与强大的齐国结盟修好以抗衡秦魏。作为齐国,也需要楚国大力牵制秦国魏国,从而削弱自己西进争霸的阻力。两厢各有需求,便是一拍即合,楚齐两国便结成了稳定同盟,虽然还是小龌龊不断,却也从来没有发生过三晋(魏赵韩)之间的那般大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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