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 / 1)

他不知道的是, 屋外的鬼哥儿在听到两声家具倒地声后再未听到声息,急的抓耳挠腮……

醒林在疲惫与黑暗中尝到清水的甘甜, 他动动嘴唇,唇上轻微刺痒,一滴腥甜迸裂出来——他的嘴唇干裂了。

他轻颤着眼帘,幽幽转醒,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睛——不是发狂的天掷, 而是哭了半日的鬼哥儿。

到底是自己养大的,有良心,还知道喂自己些水喝。

醒林在迷蒙中居然有些欣慰,他觉得自己似乎淡淡的笑了,同时唇上迸裂了好几朵血珠。“他呢?”

鬼哥儿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 一闪身, 露出榻旁的圈椅, 那人坐在椅上, 端庄到令人骇指,隔着黑纱,正往此处注目, 见他醒了, 要起不起要坐不坐的犹疑了一刻,抬起身来问:“你……你还好吗?”

醒林一见他,火花带闪电的想起昨夜种种细节,他低头望了一眼,自己依然如昨夜般穿戴整齐, 微微动了动身体,并没有不该有的异样感受,估计昨夜天掷只是到咬噬而止,醒林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右手已被接上,他转过眼——自己的左手腕上绑着极粗极厚的一卷布条,在白皙的小臂上显得极为恢弘,试着动了一动,在如此恢弘的布卷中小臂居然还能自如的打转。

???

这不是止血的吗,难道是手镯吗?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站在远处的天掷伫立不动,鬼哥儿立刻俯下小脸问:“怎样,可是哪里不好受?”

醒林道:“不痛,只是很渴。”

鬼哥儿立刻道:“我给你倒水!”

手比嘴还快的拿起小几上的的茶壶,一溜烟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两人,天掷踟蹰着来到榻边,低头望着他,醒林也望着他,二人一时无言,还好隔着那层黑纱,尴尬也似有余地转圜,半晌,醒林挥挥手,道:“那个,我想问……”

他把左手摇了摇,“这是你给我包的么?”

天掷一愣,道:“不是,是鬼哥儿弄的。”

醒林道:“那你能给我重新包一下么?”

天掷道:“……我不会。”

醒林分外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看自己的左手腕,他一侧身,似乎腰背处与什么东西黏在一处……

他醒悟过来,是自己的血。

血流了半榻,自己躺在潮湿的血窝中,他们竟安然的为自己盖上被子。

醒林望着榻边的天掷,天掷无动于衷的伫立——他不知要做些什么。

所幸鬼哥儿手执茶壶飞快的回来,醒林待他来,执意起身换到窗边温暖的贵妃榻上,鬼哥儿为他铺上干爽暖和的褥子。

醒林在贵妃榻上半靠着,浑身都是濡热的血渍,难受极了,他不肯躺下,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

他望着天掷和鬼哥儿,期期艾艾的开口:“我穿这个实在难受。”他指着自己的衣裳,道:“大殿中有我的同门师弟,叫白蟾宫的,能不能让他为我拿些衣物来,再帮我弄一下这个。”

他举了举恢弘的手臂。

鬼哥儿自没什么可说的,点点头应了。

鬼哥儿依言来至大殿,站到两排人之中,问道:“白蟾宫是哪个?”

他身后的白蟾宫浑身一抖,又惊又骇,有几道目光暗戳戳的落到他身上,他不断吞着口水,道:“是我……”

鬼哥儿回身,上下瞧着他,挥手两下斩断绳索,抓起他的后领一挑眉,“请你帮个忙。”

醒林已令鬼哥儿将高榻上染血的被褥揭下一层扔了,但青石板上仍有血迹,且血腥味浓郁。最后将纱幔放下了事。

他一会要更衣,令天掷去纱幔后,天掷竟毫无异意,转身进去了。

醒林在贵妃榻上半靠着,不一会,鬼哥儿带着一个人进来。

白蟾宫抱着一个小包袱,兔子进狼窝般缩头缩脑的跟在他身后。一步不敢多走,一眼不敢多看。

鬼哥儿闪身露出榻后的醒林,白蟾宫才双目一亮,前走几步到醒林面前,险些扑进他的怀里,张口便道:“师兄,我们担心死你了……”

一句话说完,才看清醒林的模样。

醒林面色发灰,双唇苍白如纸,碧衫胸襟处被鲜血染红,再细看衣袖衣肩处也是红色的,最后竟然手上还绑着极厚的绷带。

白蟾宫大惊失色,立刻俯在他榻前,颤声问:“师兄你受伤了?”

他小心的看了鬼哥儿一眼,问:“伤了哪里,伤的重不重,让我看看。”

醒林自觉张口说话十分费神,半闭着眼帘,道:“无事,你带衣服过来没。”

白蟾宫立刻拿出包袱,醒林连点头的力气也不想出了,轻声道:“替我换上。”

鬼哥儿默默地退到门外,白蟾宫扶醒林起身,在他耳侧小声道:“是不是那魔头……”

他话未说完,醒林侧脸给了他一个眼色,白蟾宫不解,目光幽幽飘向前方,不远处放下一层纱幔,轻薄的纱幔后,端坐着一个人影。

白蟾宫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一颗心几欲从嗓子里跳出来,他瞪着眼低下头,什么也不敢问了。手下挑开醒林的衣带,轻柔的揭开前襟——他愣住了。

只见醒林白皙的脖颈与胸膛布满红色的淤痕,红红白白分外显眼。

醒林望着他震惊又复杂的眼神,也低头往自己身上一瞧。他未想到这一出,一时间也怔住了,紧接着可疑的红云悄然从脖颈爬上耳后。

白蟾宫抬目,只见自家师兄十分无力的垂着双眸,轻颤的,长长的睫毛投下小片阴影,脸颊上映着羞耻的淡粉,似是饱受折磨与□□。

白蟾宫立刻看向醒林的手臂,这是怎么受伤的?!

他心头剧痛,鼻子发酸,强忍着胸中的激荡,拿湿布替他擦了几下,并换上干净衣服。

擦过醒林的前胸时,白蟾宫的眼泪差点就掉下来了。

他捧着醒林的手,轻轻揭开那粗厚的布条,吓得深吸一口气。醒林也是才瞧见自己的左手腕的伤处。只见白嫩的手腕上一片咬噬伤,薄薄的血痂混着红肉,甚至有些地方见了白骨,可想见受伤时的惨烈程度。

白蟾宫含着两包眼泪,替他重新包扎好伤处,醒林疲惫至极,一动不动的躺在贵妃榻上,示意他可以走了。

白蟾宫起身,望了一眼纱幔后安坐的身影。

若是再给他一次重活的机会,他必要全心修习,练就天下无双的本事,一剑捅死这个魔头。

他讷讷地由鬼哥儿带回到大殿,重被绑缚上,待鬼哥儿一走,大殿中立刻响起一阵低低地询问声。

郭不贰皱眉道:“那小魔头带你去了哪里,你拿衣裳做什么去?”

夏百友急着往这边伸头,道:“是不是拿衣裳给醒林兄的?”

白蟾宫点点头。

甘棣华立刻道:“拿衣裳给他做什么?”

荀未殊一直沉默,此时问:“师兄他……是不是受伤了?”

白蟾宫失魂落魄的再次点头。

大殿中的议论声更响了,众人急迫的询问更多,还有人小声与身旁的人低语。

“问你话呢,怎么不吭声?”

“你究竟过去见到了什么?”

“醒林兄伤到哪里了?重不重?”

“他有没有说为何受伤?”

白蟾宫垂着头,忽然滴下眼泪,他抽着鼻子小声哭了起来。

大殿的人声渐渐小了,大家沉默的望着他,白蟾宫抽抽噎噎的说:“醒林,师兄,实在,是太惨了。”

他将醒林身上的情形含糊着说了,还道:“那魔,头不是人。醒林,师兄,受了极,重的伤,脸上,都没有,血色,手腕都,被咬烂了,骨头都露出来了,这是,光我看到,的外伤,肯定,还有,我没看到的,内伤。”

众人无言,想起早前揶揄守灯人与魔尊艳事的玩笑话,想起醒林听到那些流言时的模样,想起醒林在魔尊要和十二掌门同归于尽时不顾生死的飞身扑上,救了所有人的性命,想起魔尊贴在他耳边轻薄他时他羞愤无奈的模样。

众人垂下脸,同一个醒林,一千个观者心中有一千种心绪。

后来几日,白蟾宫每隔一段时间便可进后厅帮他擦洗换布条,但两人从未说过话,白蟾宫每次都是双目含情的来,欲言又止的走。

醒林揉揉眉心,自他瞧见自己身上的红痕,再看看白蟾宫的神色,便知事情不妙,恐怕坊间守灯人与魔尊的话本儿又多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鬼哥儿这几日意外的乖顺,时不时在他身旁溜达,要茶有茶,要水有水,醒林心道,这孩子除了从小长歪毫无童真嬉皮笑脸阴阳怪气性格残暴出手狠辣三观不正之外,也不失为一个好儿子。

倒是天掷,不知是受了刺激还是心怀愧疚,这几日一副不言不语的疏淡模样,镇日坐在榻上打坐调息,与醒林一在榻上,一在窗下,远远相隔,甚少近他的身。

醒林还未说什么,倒是鬼哥儿对此有些不满,他无事偷瞧那淡然端坐的身影,一肚子敢怒不敢言,只能加倍的服侍醒林。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天掷这几日竟没有发狂,这让二人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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