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林一连躺了五六日才稍缓过来, 这一日晴光方好,鬼哥儿陪着他出去透气。
夏日近了, 风越来越暖,日光照耀大地,树枝泛着新绿,间杂着树梢的鸟鸣。
醒林站在门外,听了一阵鸟叫, 忽而对身旁的鬼哥儿道:“尊主发狂那日,我以为会死在他手下。”
鬼哥儿道:“那日,我也以为要糟,初听室内有异响,然声音也不大, 待我在门外细听, 只听到隐约的动静……”
他想到那深夜中含混的□□喘息声, 脸上不由自主的微红。
“……我不敢贸然进去, 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最后破门而入。”
“哦……”醒林想起二人那时的情形,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问道:“那他……”
鬼哥儿摇摇头, 道:“我一进门,远远一看,只见一个黑色的人影悄然站在榻边,微微垂头,似在看你, 虽然他双眼蒙着,但我就是知道他在看你。我慌忙跑上去,你已晕倒在血泊里。”
醒林面无表情,道:“……这么说,是他自己停下的……”
鬼哥儿看着他,认真地问:“当时,你明明可以呼救,但你为什么不出声?”
醒林极轻极快地一笑,低声道:“因为我不怕死,早死晚死都一样,只要死得其所……便好。”
鬼哥儿盯着他:“什么叫死得其所?”
醒林沉默。
鬼哥儿轻声道:“你想死在他手里?”
醒林不言。
鬼哥儿又道:“什么叫早死晚死都一样,你……”
鬼哥儿咬着牙,道:“……你明明身上有那个东西,为什么死到临头还不用。”
醒林侧眸,注视鬼哥儿,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孩子真不是白长这么大。
日出山魔窟近日安静的怪异,莫不是暗地里在搞什么幺蛾子。”
“嗨,这魔窟行事诡异,谁猜得透,不过……”
说话的人低声道:“咱们这十二位掌门联手都打不过那魔尊,人家要是有什么动作,咱们也抵抗不了啊。”
“对啊,师兄,所以这魔尊实力更胜我们,还有人质在手,却迟迟没有动静,这才更可疑啊。”
前面说话的师兄叹了口气,“谁知道呢,但,我听师尊的意思,咱们也并不是只有挨打的份,师尊他们似乎另有筹谋,只是近日来毫无进展,故此师尊们也有些纳闷。”
“那是师尊们烦恼的事了,咱们这修为不济的小辈,只有当个小兵听从调遣的份……菩萨保佑,望那魔尊突发恶疾,喝水呛死,吃饭噎死,天上落雷一把劈死他最好!”
醒林默默后退,悄无声息的踮着脚尖,借着杂草掩映,低着身子疾步离开。
衣拂草丛,风过耳边,醒林仿佛背后有人追赶般,一步不停地飞奔。
不知跑了多久,他停住,撑着膝盖大口喘气,一路走来都是峭壁,只有此处是较为平缓的斜坡。
醒林看看已渐向下沉的月亮,他来回折腾了许久,再耽搁,怕是天都要亮了。
他咬咬牙,不再犹豫,前后观望后,选了一处最好攀登的山坡。
只是这山坡远看平缓,待上去却觉出爬的十分艰难,他没爬两步,一脚踩在自己长袍下摆上,登时扑倒在地,抱住一片杂草和细树杈,扎的脸上有些刺痛。
他慌忙抬起脸闪避,万幸没有刺到眼睛。
一手抓住最近的小树干,他伸手拉起自己的下摆,前前后后都扎进腰带里,想了想把宽大的衣袖也高高挽起,恨不能卷到肩膀处。
大半光洁的胳膊裸露在外,他想:“这下应无碍了吧。”
这一次向上爬十分利索,一路上不少岩石,树干,杂草均可借力,醒林向来动作并不敏捷,但左支右绌脚蹬手攀的也让他爬了上去。
爬了一阵他停住,向下望了望,山脚漆黑一团,已十分遥远,醒林心中纳罕,他平日这么娇气的人,能坐轿不走着,能坐着不走着,能躺着不坐着,此时,居然丝毫不觉得累。
他苦中作乐,心中为自己叫了声好。
他欲一鼓作气向上猛攀,一把抓住近处的树枝,脚上向上找了找,蹬住一块突出的岩石,甫一发力,一个打滑蹬了空,身子一沉,手上的树枝也被折断,竟直直出溜下去。
醒林在荒草中扑腾几下,幸而大腿处撞上一处大岩石,他赶紧撑着,没再下滑。
醒林立刻在身旁乱摸,左手一把抓住树干,他抚着心口猛喘气,听见自己心跳的砰砰响,这才觉出害怕来。
方才全挽起衣袖时,手臂大半裸露在外,此刻火辣辣的,醒林顾不得细看,人在高处,出于本能的只向向下望。
醒林情不自禁的侧过脸,但他只微微一动,便强迫自己闭上了眼。
别看,不能看,向上爬就是了。
他在心中催眠自己。
睁开双目,他也不再顾及手臂如何,伸手抓住近处的草木,每抓一把都试一试牢固否,全身紧绷,稳稳地向上攀去。
如此行了一个多时辰,越往高处,醒林绷得越紧,手臂大腿等处都绷成硬块。
这座山仿佛没有尽头,醒林不敢向下望一眼,向上又无休无止,身处山壁,他无法歇息片刻。
这座山总是有顶峰的吧,他在心中念叨。可是不断地攀爬却让人不由得绝望。
更绝的是,山壁上方居然长了一片荆棘,醒林望了望四周,不知是天光欲晓,还是攀爬到了高处,此时,四周渐能视物,他举目所见上方尽是黑黝黝的荆棘,不知蔓延多远。
顺着荆棘横爬,是不可能了,醒林实在是无心无力,他紧闭着嘴巴,鼻翼翕张,将玉一般的面孔贴在潮湿的泥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