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1 / 1)

醒林一眼望过去, 心里那不妙不妙的声音又轻喊出来。

他们这边,忘月窟里的游尸散妖或僵直或佝偻的, 沉默着站在玉房宫大门处,脸上无一不是沉沉死气或杀气,麻木着一张张脸,如地狱现身人间。

地狱中间后方是九个仙门弟子,这是一抹亮色, 身量不高的鬼哥儿侧着身,守在这串白净的蚂蚱身旁,少年稚嫩,目光阴狠。

他们前方便是被簇拥着的天掷和醒林,醒林站在天掷身后, 被掩住半个身子, 他对上前方人的目光, 立刻搜寻父亲虞上清。

果然, 父亲与龟蒙真人并肩立在一处,他身旁是朱若殷,镇九门的胡得生掌门和紫极观的贯云天掌门反倒远远站在边上, 二人脸上是十分的不情愿与担忧。

这到底是怎么个局势, 他粗略向后一望,发现四周全是父亲虞上清平时交好的门派与散修,还有些是朱若殷与龟蒙真人交好的。

而这几人在望向他时,有些显而易见的欣喜宽慰,而胡得生掌门和贯云天掌门则满是戒备, 醒林忽而想起,自己那日在玉房宫外所遇到的似乎是镇九门的弟子……

他的心中有一条线串了起来。

镇九门的弟子那日应该是把撞到自己之事禀告给十二掌门,胡得生掌门与贯云天掌门思来想去,对自己起了疑心而自己的父亲是个执着认死理且要面子的人,绝不会认同胡贯二人之猜疑,估计就是在此处他们有了分歧。

胡得生贯云天等人认为自己或已背叛仙门,伙同魔尊骗取了天地鼎。而父亲这边则不这般想,许是认定自己受了魔尊胁迫,或是出了什么意外。无论两边心思如何,他们皆发了仙门令,召集天下仙门聚于此,胡得生贯云天等人多为自保,父亲等人则为救出自己,自然还有自己身后的几个仙门弟子。

故此父亲等人执意攻上玉房山,胡得生与贯云天胁从而来。

瞧父亲他们如此声势浩大视死如归的模样,可知他们仍是信自己的消息,他们以为自己赢面不大,不过要拼死一战。

而天掷这边……

若仙们拼死一战,以天掷简单直接的脾性,恐怕即便是必死,也从容迎战。

须臾之间,醒林的心脏似乎被人揉捏着,紧攥着,他瞧着前方杀气腾腾的仙门,眼光飘忽,闪到自己身前的人的侧脸上。

目光闪烁间,睫毛都随着呼吸颤抖起来。

他的心跳声吵闹的刺耳,几乎听不清外界的声音。

对面龟蒙真人似朝这边说话,但是他一个字也听不清楚,只见龟蒙真人说着说着,身后有人高高举起剑,似乎情绪激动,骂了起来。

随后举剑那人骂着骂着忽然越众而出,龟蒙真人和父亲阻拦不及,他直冲眼前人而来。

然而还近眼前人的身,醒林身后一个黑衣少年豁然翻身跳出,二人缠斗数招,一个红色的身影从仙门闪出,扶住举剑人的腰,两人齐攻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自然是鬼哥儿,他难敌两人,退后几步,拄着一支银戟,擦了擦嘴角的什么东西。

红色人影是朱若殷,她扶着举剑的同门,指着鬼哥儿破口大骂,鬼哥儿阴邪一笑,似在回嘴,两边渐渐吵得厉害。

醒林茫然的望着逐渐混乱的局面,他眼前的人轻轻回眸。

天掷淡淡的,轻若蚊蝇般问:“你在害怕?”

醒林颤着睫毛望着他的半个侧脸,道:“怕。”

天掷顿了顿,一旦交手,也是自己不敌而已,醒林是仙门弟子,而两边都不会为难他……

他一句话堵在喉咙,咽下去,又涌上来,终是问道:“……你怕什么?”

醒林冲他微微一笑,说不清是何种滋味,他在此刻,忽而说起不想干的话,微微前倾,他道:“你有没有疑惑过,我从没问过你死而复生的原因。”

天掷侧了侧脸,没忍住,终是望了他一眼,“为何呢?”

怎么可能没疑惑过,只不过他不问,他也不问,将这心事,化成深夜的一股幽怨,深埋在最深处,和着无数不甘,愤慨,苦涩,一起咽下。

醒林嘴唇翕动,轻声道:“你好好活着,下一次我告诉你。”

天掷顿住,他幡然回身,四道目光相对,他的眸光闪了又闪。

此起彼伏的斥骂声中,剑拔弩张的对峙中,一触即发的仙魔大战中,唯有天掷的心跳振聋发聩,他的声音有细微的轻颤,“你……”

你怕我死……

你为何怕我死……

你……

他的心乱了,乱到忘了问题——为何他从不问他死而复生的原因。

醒林素白的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小声道:“答应我……”

天掷还未说话,前方鬼哥儿与朱若殷的骂战中,负手旁观的胡得生和贯云天忍不住加进来混骂。

两人一个鲁莽忠直,一个眼不容沙,本来被迫上山,然见了忘月窟的人,火气说上来就上来,未等龟蒙等人动手,自己恨不得先操家伙上阵。

场上逐渐失控,虞上清此刻脸色不好,他一来便向醒林示意,醒林恍若未闻,反倒与魔尊交头接耳,暧昧的很,难道胡得生猜的对了……

场上,胡得生与忘月窟可谓是世代仇邻,越骂越烈,忽然抽出宝剑。全然顾不上忘月窟手里的仙门人质。

鬼哥儿绝不是胡贯朱三人的对手,天掷不能再不出手,就在血溅五步的前一刻,醒林忽而一个侧身。

众人被场上胡、贯、朱等人所激,手按宝剑,正是群情愤慨的时候,只见醒林被天掷擒在身前,一手握紧宝剑,抵住醒林的脖颈,而醒林的手也惊慌的按在他的手上。

天掷不断地快速瞟醒林,他这是什么意思?

醒林面上佯作慌张,手里却下死力按着自己,小声对自己道:“你知道怎么做……要活着。”

天掷顿了一会,暗自吸了一口气,他抬头,朗声对仙门道:“停手,若你们不想给他收尸的话。”

胡得生刹不住眼里的狠绝,剑指魔尊,“你要杀便杀吧,咱们仙门的弟子不怕死!你后面那九个,随你杀。”

他大声喊:“胡争如!你怕不怕死!”

身后的胡争如粗声大喝,“不怕!”

胡得生喊道:“若我今日为救你们而放了这魔头,这魔头定会再祸害仙门,你们活了今日,也不一定活到明日。”

胡争如大声道:“父亲不必多言,我知道!”

他大义凌然,身后的十二掌门也不是孬种,但此时此刻,他们或身为人父或身为人师,此话又怎是容易讲出来的?

朱若殷颤了颤嘴唇,没说出口,虞上清更是说不出口,龟蒙真人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弟子甘棣华,也是说不出话来。

众人此次围攻魔窟,事前争执,事发突然,只是一场在胆战心惊中的被迫征伐,遇到抉择处,心中的慌乱不禁涌出。

但在这慌乱中,仙门也无人向后退缩一步。

他们正前方,天掷居高临下,剑尖紧紧地贴着醒林的肌肤,继而,肉眼可见的缓缓刺入,流下一滴灼目的鲜红。

醒林的手轻轻颤抖,似是极力向外推拒。

他如待俎的鱼儿,柔嫩的脖颈后仰,弱声细气地喊:“疼……不要啊……”

虞上清的手抖动的不可自抑,那一句“不要怕”挤的喉咙生痛,怎么也说不出口。

“闭嘴,是仙门弟子就有点骨气,唧唧歪歪像个娘们一般,让人耻笑!”虞上清未说话,胡得生倒是大声斥责他。

身后的龟蒙真人静默着,听了这话,幽幽开口,“谁说这话都可,只胡掌门不该如此说。”

他沉下气来,缓缓道:“当年你儿争如被囚在养尸阵,若不是醒林冒死将他放出,他能不能有命活到明日,我不知道,反正绝没有命活到今日。胡掌门,你因这件事追问我多年,怨我一直不告诉你是谁救了你儿的命,我如今告诉你,是他。”

他看向那雪刃下的年轻人,苍老的眼对上醒林柔弱却清澈明了的目光,心下不由得轻轻一虚。

胡得生与远处的胡争如俱听的顿住,台上被俘虏的几个弟子与台下的众多仙门弟子,不禁面面相觑小声私议,当年胡争如被救是一桩大事,他一直是仙门英雄,解救英雄的英雄,当年被一度热议,奉为传奇。

只没想到,竟是东山派这位混沌度日的知名废物。

哦,不是废物,他还是守灯人,忍辱负重潜伏魔窟,没有他,以当年魔窟肆虐之势,在场的各位都活不到今日。

这么说来,不仅胡得生没资格斥责他,在场的各位都欠了他。

众人皆不语了,全场只剩下醒林轻飘飘地呻吟,“救命啊……疼……”

剑尖越刺越深,他的手似乎颤抖的更厉害了。

天掷握剑手被醒林按着,冷淡的脸上挂着寒霜,阴沉之极,“不想让他死,就往后退!”

弟子们皆不敢动,十二掌门面面相觑。

还是龟蒙真人道:“魔尊修为之高,我们佩服,且有人质在手,我们讨不着好,这个我们自知。”

他又道:“然我们人多势众,今日以死相搏,恐怕魔尊也讨不着好。”

他在说话间,虞上清早用眼神询问醒林,天地鼎呢?

醒林轻皱眉头,微乎其微的摇摇头。十分惭愧的模样。

龟蒙真人心明眼亮,自然也瞧见了。

他话未说完,倒是天掷接了话头,“那我们各退一步,今日你不伤我,我不伤你,大家都走活路。”

朱若殷小声嘟囔道,“让你跑了,改日卷土重来,挨个祸害我们,我们岂不如一片竹林被挨个折断?”

天掷顿了顿,“我为何要祸害你们,你不犯我,我自不犯你。”

朱若殷还在念叨,“你这魔头的话,谁会信……”

她话未说完,龟蒙真人立刻打断她,大声道:“那我们各自起誓,只要你不祸害无辜,我们仙门绝不主动来犯。”

天掷款款道,“若人不来犯我,我绝不先动手。”

“好,大家各自划东南海岸为界,互不相犯。”

龟蒙真人紧追着道:“那请魔尊现在放下屠刀,放了我这几位无辜弟子吧。”

天掷一滞,转过目光,望着怀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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